第七日的暮色染透苍梧山时,叶凡正蹲在梅树下给林昭月剥桂花糖。糖纸在他指腹下发出细碎的响声,仿佛前几日布阵时阵纹游走的轻吟。
“还剩半炷香。”林昭月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今日未束高髻,乌发用根木簪随意绾起,剑穗扫过他后颈,带着点凉丝丝的痒。
叶凡手一顿,糖块“啪”地落进青瓷碟。他抬头,正撞进她眼底翻涌的寒芒——那是太初剑典运转到极致时才会有的光,像藏在雪下的剑锋。
“昭月。”他把糖碟推过去,“张婶特意蒸的,热乎着呢。”
林昭月指尖刚碰到糖块,演武场方向突然炸开一声铜锣。李剑锋的喊声响彻山风:“敌袭!玄阴宗的人过了护山大阵!”
叶凡霍然起身,袖中九霄环佩烫得惊人。内天地里,那方能容十人的空地此刻涨出半亩大小,灵泉翻涌成浪,正与他血脉同频震颤——这是天人合一天赋在预警。
“走。”林昭月拔剑的动作快如闪电,剑鞘撞在他腰间,“他们没走正门,是从后山狼嚎谷摸上来的。”
两人掠上悬崖时,山脚下的火把已连成一条赤蛇。为首者穿玄色大氅,面覆青铜鬼面,正是多日来在苍梧山外制造血案的赵无极。他仰头望向崖顶,鬼面下传来沙哑的笑:“叶小友布的阵,某家早让人抄了七份。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
“以阵破阵。”叶凡打断他的话。他掌心按在崖壁凸起的青石上,内天地里的天道之力如活物窜出指尖。七日前与林昭月共同勾勒的阵纹在石面浮现,金红两色交织成网,将整座悬崖裹成光茧。
“启动!”林昭月清喝一声。她的剑划出银河般的弧线,太初剑典“破妄式”引动的剑气旋涡精准撞入阵眼。八里外的密室里,那八颗夜明珠同时炸裂,璀璨的光顺着地下暗河奔涌而来,在两人脚下凝成八卦图。
赵无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鬼面上的青铜鳞片突然泛起黑气,显然是在催发破阵法器。可那黑气刚触到光网便被绞成碎片,跟着是他身边三个玄阴宗大弟子——他们的衣襟无风自动,内力像被抽干的井,连挥刀的力气都没了。
“这不可能!”左侧一个灰袍老者嘶吼着拍向光网,却见光网如活物般裹住他的手掌。下一刻,他的手臂从腕部开始寸寸断裂,碎肉里混着金色阵纹,“你们...你们用了九霄环佩的灵泉!”
叶凡垂眸看了眼腰间环佩。内天地里,灵泉的涟漪正与光网的波动完美契合——这是他这七日里最关键的布局:用九霄环佩引动天地灵脉,将原本困人的剑阵,变成了吞噬内力的绞肉机。
“昭月,西南角。”他突然开口。林昭月的剑已经到了。她足尖点地掠过光网,剑势如惊鸿照影,在西南角的光网上刺出个拇指大的洞。
三息后,五个躲在暗处用毒烟偷袭的玄阴宗弟子被倒灌的剑气掀飞,他们脸上的防毒面具被削成碎片,青紫色的毒雾反呛进喉咙,当场抽搐着栽下悬崖。
“好手段。”赵无极终于摘了鬼面。他面容枯槁如朽木,左眼处是个深可见骨的凹洞,“某家查过你,青岚城叶家的废物嫡子...原来藏着前世记忆。”
叶凡瞳孔微缩。前世他遭暗算陨落的画面在脑海闪了一瞬,但很快被天人合一的清明压下。他能感觉到,内天地正在根据赵无极的话自动推演——这是天赋带来的能力:任何威胁信息,都会被天道之力拆解分析。
“你是当年参与围杀我的...血煞门左使?”他突然开口。赵无极的枯脸猛地扭曲。他身后的玄阴宗众人明显一滞,显然被说中了要害。
“小崽子!”他暴喝一声,周身突然腾起黑雾。那黑雾里裹着无数怨魂哭嚎,竟直接撕开了光网的一角。林昭月的剑几乎同时刺来,却被黑雾卷住剑刃,“苍梧的太初剑典?当年杀我妻子的,就是苍梧的剑!”
“昭月退!”叶凡吼道。他能感觉到内天地在剧烈震颤——这黑雾里的怨气,竟比前世围杀他时的还要浓烈三倍。他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环佩上,“九霄,借我力!”
环佩发出清越的鸣响。内天地里的薄雾瞬间散尽,露出半亩见方的灵田,田边那株他亲手种下的青竹突然抽枝展叶,竹叶上凝着的晨露纷纷坠落,滴入灵泉。
光网骤然变作金色实质,像巨手般攥住黑雾。林昭月趁机抽剑回刺,剑尖挑开黑雾的刹那,叶凡看清了黑雾中心——赵无极的心脏位置,嵌着块染血的玉牌,正是前世他陨落时碎在敌人手里的本命玉!
“原来你拿我的本命玉养怨魂!”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能破阵——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玄阴宗行动,而是针对他前世因果的复仇。林昭月的剑已经刺穿了赵无极的左肩。
但那老东西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指甲里渗出黑血:“你护得住苍梧,护得住她吗?当年我妻子被苍梧剑穿胸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松手!”叶凡的掌刀砍在赵无极后颈。这是他根据叶家锻体诀改良的杀招,专破武者的筋脉。可那老东西的脖颈硬如钢铁,反震得他虎口发麻。
“叶凡!”林昭月突然低喝。她另一只手按在剑脊上,太初剑典的剑意如火山喷发,竟将赵无极的手掌灼出青烟。趁他吃痛松手,她旋身踢中他膝弯,将人踹进光网中心。
光网立刻收紧。金色纹路像活蛇般钻入赵无极的七窍,他的枯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嘴里发出非人的嚎叫。最后只剩那块染血的玉牌掉在地上,泛着幽绿的光。
“走了?”李剑锋带着弟子们从后方跑来,手里的火把映得他脸上全是汗,“长老们已经封了所有退路,那老东西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跑不远——”
“跑了。”叶凡弯腰捡起玉牌。玉牌上的血渍突然渗进他掌心,内天地里的青竹猛地摇晃,“他用本命玉做了替身。这伤...最多让他修养三个月。”
林昭月擦剑的动作顿了顿。她发梢沾着血珠,却笑得像春天的梅:“三个月够我们做很多事了。比如...”她瞥了眼他手里的糖碟,“去青岚城吃张婶的桂花糕,要刚出炉的,热乎的。”
山风卷着血腥气掠过。叶凡望着她发间晃动的剑穗,突然想起前世道侣最后说的话:“等我回来,我们去看梅花开。”但这一世,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先一步离开。
“好。”他把玉牌收进环佩,“明日一早就走。”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林昭月突然皱眉看向山后,那里的狼嚎声比往日更急,像是在催促什么。叶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云层里漏下一线月光,正好照在悬崖边的青石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像是用剑尖刻的,写着两个字:
“血煞。”
(梅树下的桂花糖还剩半块,而山外的血煞门,正把战旗插在了青岚城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