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有个叫张葫芦的光棍汉,此人是个跑腿的,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有个毛病,就是好喝酒,一看见酒眼睛就发亮,简直能把酒当爹供着。时间一长,他就成了个酒腻子,每天喝得迷迷糊糊,腰里总挂个大酒葫芦,走几步就得喝上一口。要是酒葫芦空了,他还得凑近鼻子闻上好一会儿。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酒葫芦”,这外号叫着叫着,他的真名反倒没人记得了。
话说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大酒葫芦又喝高了。那天天寒地冻,他敞着衣襟,东倒西歪地躺在街上,起来后又瞎晃悠。年夜饭后,天黑得像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家家户户都关门吃年夜饭,大街上压根没人。大酒葫芦走着走着,脚下一滑,哐当一下掉进了一家菜窖里。
那时候,关外人家家户户秋天前都会在房前屋后挖个窖,储存大白菜。大酒葫芦黑灯瞎火地就掉进这菜窖里了,这菜窖还挺深,窖底是松软的泥土。大酒葫芦掉下去摔得晕头转向,老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摸索着爬起来,心想自己可能是掉菜窖里了。浑身上下一摸,嘿,酒葫芦还在腰上挂着呢!他扬起脖子,咕噜噜又灌了一口,嘴里念叨着:“这酒真是个好东西啊,喝了半葫芦掉窖里愣是没咋地,赶明儿说啥也得自己酿点才行!”
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听见几个人在唠嗑,还有锁链子哗啦啦在地上拖着走的声音。大酒葫芦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好像在商量着要抓什么人。就听一个人说:“一会儿啊,咱们就到前院抓这大酒葫芦,那黑白无常啊,把铁链子准备好。师爷,你查一查啥时间动手。”接着就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
大酒葫芦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妈呀,这是阎王爷打发小鬼来抓我了!他吓得裤子都湿了。再说那菜窖边上的师爷,在生死簿上找了好几遍,怎么也找不到大酒葫芦的名字。就听师爷问:“徒弟啊,你知道这大酒葫芦这人在哪儿吗?生死簿上明明有,咋就没影了呢?”旁边有个声音说:“哎呀,你找的那个人是‘入土’了,你在阳间咋找也是白搭呀!”师爷半天没说话,八成是在寻思着。最后他说了一句:“不要紧,三十之后啊,咱们在常山屯再逮他。”说完就再也没动静了。
大酒葫芦吓得尿裤子不说,浑身筛糠,酒劲也都吓没了。他知道常山屯离他就十几里地,跪在菜窖里就起誓:以后再也不去常山屯了。他就这样猫在地窖里一夜没敢出声,等到天亮了才敢大喊救命。正好有人打菜窖路过,听见里面喊救命,一看是大酒葫芦,赶忙把他给救了上来。大酒葫芦上来之后说了不少感激话,随后就跪下向菜窖咣咣磕头,把邻居们都看愣了。
从那以后,大酒葫芦真就有记性了,不管咋喝酒、不管醉啥样、不管啥事儿、不管是谁找,只要一提常山屯,他就是脚步不送,打死也不去。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大酒葫芦已经七十多岁了,屯子里老一辈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可是无巧不成书啊,有这么一年,大酒葫芦嫁到常山屯的侄孙女家里闹矛盾了,打得不可开交,谁劝都不好使。侄孙女家的婆家人一看,这得请大酒葫芦出面啊,怎么说他也是老辈人呢,说话两口子能听进去。大酒葫芦心疼侄孙女,架不住来人软磨硬泡就答应了。到了常山屯之后,侄孙女家人还真给面子,不一会儿还真就劝和了。侄孙女的公公婆婆一看全家和好了,乐坏了,张罗着喝酒庆祝。大酒葫芦也挺乐呵,喝着喝着又喝多了。侄孙女一看老爷爷又醉了,就赶紧把他扶到东屋炕头睡了。
半夜时分,大酒葫芦稀里糊涂被尿憋醒了,起来去了一趟厕所。怎么说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老眼昏花,再加上多喝了点酒,就迷迷糊糊地找不着北了。从厕所出来,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睡的那个屋了。风一吹还冷飕飕的,当时又困得不行,这可急坏了大酒葫芦。就在这时,他摸到了一个柜子,里面还铺着褥子和被子,挺软的。这柜子里既没风又有新褥子新被子,大酒葫芦睡着在里面,别提有多舒服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吧,他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一阵脚步声伴着锁链子拖地的声音向他慢慢地靠近,听起来好像有三两个人。这时就听一个公鸭嗓说:“倒是怪事哈,阎王爷让咱俩来抓大酒葫芦,出地府前查过他还在,怎么过来就找不到他了呢?”一个憨憨的声音回答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啊,咱们再仔细找找吧。”
大酒葫芦一听差点吓尿了,阎王爷真的派小鬼来强抓他了!这下子看来要玩完了。可是奇怪的是这俩小鬼走来走去转了几圈都没来抓他,最后在柜子边停下了。就听那公鸭嗓说:“哎呀,这怪事哈,咋就找不到了呢?”那个憨憨的也嘀咕:“我也纳闷了,把土地找来问问咋回事吧。”不一会儿就听有打招呼的声音了。
大酒葫芦心想这八成是土地老来了。公鸭嗓就说:“哎土地呀,阎王爷派我俩来抓大酒葫芦,出地府前查过他就在这附近,咋就找不着了呢?”那个憨憨的就有些怀疑了:“哎土地是不是你收了好处把它给藏起来了?”土地佬忙解释:“这不扯犊子吗?这不是你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呐!我下去算算这老登哪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土地佬又说了:“我算那个张大酒葫芦明明已经进了棺材了,那当然找不到了!哎你们还是回去再查查生死簿吧!”这句话说完就半天没有声响。大概是小鬼他们也在商量着吧。约有半炷香的功夫,脚步声和锁链声又响起,慢慢地远去了。大酒葫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呀,心里那个美啊就别提了,乐着乐着就呼呼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侄孙女早起到东屋一看爷爷没了!到院里看见家里给老人准备的寿材——那棺材盖竟然打开了!早先时候家里有岁数大的老人儿女都得提前给老人准备棺材这叫孝心省得到时候没准备。侄孙女走到跟前一看吓得妈呀一声:“爷爷呀你这是做啥妖啊咋睡棺材里了呀?”大酒葫芦听到起身一看可不是吗?自个躺的哪是啥柜子呀!感情啊是一口棺材!
他仔细一寻思肯定昨晚这摸黑找不着屋不知道咋整的摸到侄孙女家为老人提前准备的新棺材稀里糊涂就躺进来了。可是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又帮自己躲过了一个坎儿。想明白了这些大酒葫芦那个乐呀!自己活该长寿啊!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阎王爷都拿他没招啊!不过这得意归得意啊他再次下决心了:多悬呢!这往后说啥呀也不能来这常山屯了呢!
大酒葫芦回家之后又消消停停地活了好几年,已经是高寿老人了。可他喝酒的习惯就是一点没变。这天屯子里的老哥们儿常有才家娶孙子媳妇儿他乐呵呵地去喝喜酒。这几个老哥们儿喝得尽兴了席间有人逗起大酒葫芦来:喝了一辈子大酒快八十了还身子骨硬朗就问他这长寿秘诀是啥玩意儿?
大酒葫芦也喝高兴了,就把那两次奇遇说了出来。大伙谁能信呢?都认为他是瞎扯呢,有人还调侃他,说他心眼多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长寿秘诀都不告诉大家。大酒葫芦喝多了回不去家,当天晚上就在常有才家住下了。
半夜时分,他睡着睡着突然身子一下变得轻飘飘的。睁眼一看呢,身旁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小鬼,手里拿着铁链子锁在自个脖子上。再回头看着炕上,自个的身子还在炕上沉沉地睡着呢。那公鸭嗓的小鬼大喝了一声:“我说张大酒葫芦!前两回让你耍花招躲过去!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大酒葫芦心里明白自己的魂被勾离了身子吓得浑身筛糠,说话也不利索了:“这这这…两位大大大人呐,你们可别别别别生气呀!之前那两回我也不诚心的躲躲躲着的呀!呃,不知者不怪罪,你们原谅我吧!不过今儿个你们真是真搞错了!这个地儿不不不…不是常山屯呐!”
另一个小鬼憨憨地说道:“咋会抓错了呢?常有才在家排行老三,不就是常三了吗?”大酒葫芦一听,急了:“你们咋能这样呢?这常三和常三能一样吗?”
那公鸭嗓的小鬼一抖手里的锁链子指着大酒葫芦鼻子大喊道:“哎呀妈呀你还敢跟我俩犟嘴吧哈!第一回你躲进菜窖里假装入了土!第二次你躲在棺材里假装是梦死的!让你耍了我们两回!这回你在常有才家被抓跟生死簿上写的一模一样你还有啥说的!”
张大九胡芦还想见过呢,“哎,这这个去。”那汗朦愣腾小鬼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还扔啥呀,你呀还以为偷听到我们的话,一句钉爸没事了啊!你跑了初一还跑了十五了”。你抬头看看这阎王殿门口的对联。大酒葫芦抬头一看,这上联是啊,阳氏三界谁无死,下联是古往今来放过谁,再看那横批正要抓你。说到这儿呢,这个故事就讲完了。最后一句话,谁都逃不过一死,活着呀就好好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