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的二十个连队,一连的划分是最复杂的,其他连队除了一个内务班,其余都属于农田班。一连驻地就在团部所在地,且农田很少,所以只有一个农田排,十个班共一百多人,剩下的就是宣传队、炊事班、司机班、机修班、内务班、基建排等等,关系网也极其复杂,看着不起眼的一个人,有可能就是某市领导或者某首长的亲戚。
孟庆严曾经想让齐霁去宣传队的,他觉得唱唱跳跳的,比较轻松,正适合她这种小姑娘 ,但齐霁当即拒绝了。
现在宣传队人数达到了四十多人,唱歌、跳舞、写稿、乐队、服装,林林总总,乌泱乌泱,不管是开大会,还是搞动员,他们永远是最耀眼的一群人,有时候在食堂吃着饭就忽然唱了起来。
基建排的人数也不少,各个连队的房屋建设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最近团部还要建一个面积三千多平方米的大礼堂,基建排的人就更忙了,当然,施工中,受伤的事时有发生,齐霁就常为他们处置伤口。
护士金爱群年龄是齐霁此时年龄的两倍,私下里跟齐霁牢骚,“你说说,宣传队整那么多人,倒是多培养几个卫生员啊,六七千人,咋也得十个护士才能忙得过来啊!”
齐霁深有同感,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
“你还笑呢,等过几天秋收大会战,你就笑不出来了,到时候能把咱们忙死!”
她这么一说,齐霁愈发着急,要赶紧把【医院】升到二级,想看看升级后的医院到底会是什么样。
【医院】还没来得及升级,派去哈市学驾驶和维修的那批知青,就提前回来了。
原因就是秋收临近,师部配发下来的拖拉机、康拜因、大解放等大型机械陆续都到位了,他们不回来,这些大家伙什就是个摆设。
当初送去培训的二十人,全都是与齐霁同期的知青,这时老天爷给老三届知青的机遇,当然也是是团部给他们的照顾,要是团部一直等到新知青全部到达后,再选拔培训对象,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培训刚开始,就有一人因色盲被淘汰退回,一个月后,又退回来俩,一个是手脚不协调,一挂挡就低头去看,且视线一转,方向盘也跟着转,一个是坐到驾驶座上就紧张,手脚发软,大汗淋漓,直接就被师傅骂个狗血喷头,撵了回来。
兵团临时又补了新知青上去,都是经过考试选拔的,经过四个多月的集训,他们都全部出徒了。
都说这个时代学驾驶要一年到两年时间才能出徒,听起来似乎对交通安全非常重视,齐霁却不以为然,她觉得学习周期长,大半都是师父们在拿乔,不肯轻易将手艺传授予人的原因。
当年养父却不认同她的看法,他觉得无论学哪门手艺,首先都要磨练心性,对传授给自己技艺的师父,无论如何都要心存感激。
在养父心里,欺师灭祖始终是仅次于叛国的极大罪恶。
“天下哪有白给的便宜,你不把师父伺候好了,人家能教你真本领么?”
养父说他年轻时,纺织厂司机班的那些司机,对他们的师父跟对亲爹没什么差别,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头半年就是洗车擦车,连方向盘都不许碰,逢年过节都要提着礼物孝敬,平时还要帮师父家里干活,学成了出徒了,也要一辈子以师父相称相待。
这个年代考驾照非常严格是真的,且驾驶员技术都很过硬,还都会修车。不过酒驾、超载和不系安全带的现象也比比皆是。
二十个驾驶员虽是提前结业回来,但成绩全都是优良,个个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孙志宏和李丽新以欢迎老同学学成归来的名义,特意召集三十三中首批下乡的四十人,在食堂搞了个聚会。
他们这四十人,遍布兵团最“显赫”的各部门,俨然已经成为团部实力最强的一个小团体。
八个女生中,孙志宏最出色,她在团部政治处工作,听说领导对她的工作非常满意,齐霁是卫生员,刘文静是广播员,江兰在话务班,剩下有三人都在宣传队,只一个叫米小冬的分在农田排,不过也是班长。
李丽新这几个月瘦了不少,腰尤其的细,偏还爱用武装带勒得紧紧的,听说她下腰、一字马啥的,也都挺厉害呢。
新建好的大食堂举架极高,初秋时节,很是凉爽。墙壁上一面墙刷着大字“节约粮食,杜绝浪费”,一面墙上刷着“屯垦戍边,反帝反修”。因为不是饭口,食堂没什么人,孙志宏人面广,跟食堂管理员打了招呼,就允许他们在此聚会了。
大家把几个饭桌都推到墙根,腾出二三十平米的空地来,刚坐下,就听李丽新号召大家先合唱一首歌,“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大家热情高涨,歌声几乎要掀开食堂的房盖,冲天而去。
孙志宏带了一面大鼓,一架手风琴来,鼓声一响,本对这种聚会不感兴趣的齐霁,立刻受到鼓舞,情绪高涨地跟着大家一起歌唱起来。
说是聚会,不如说是大家找个由头在一起唱歌跳舞罢了,娱乐匮乏的时代,没有电视,没有书看,心灵寂寞的年轻人,除了放声歌唱,再找不到其它方法丰富生活了。
让齐霁没想到的是,李丽新还单独表演了下腰和一字马,获得热烈掌声。她的腰柔软向后弯下的时候,齐霁恍惚想起前世刷到的一个难以忘记的视频:一个穿着裙子的中老年妇女,在婚礼上当众倒立。
聚会结束,刘文静领着一个高个子男生来找齐霁,“小西,帮个忙呗,给老同学弄两个点滴瓶子!”
齐霁好奇地打量那男生,大高个,大长腿,面相老实,肩背厚实,又看看刘文静,还没说话,那男生就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齐霁笑,“误会啥?我可啥都没说!”
那男生满脸通红,竟然转身就跑了。
刘文静也笑,“这个王建国啊,也太不大方了,一跟女生说话就脸红。”
“他是被我看穿了心思,才不好意思的!”齐霁对刘文静挑挑眉毛,“他是司机班的,想用瓶子装水放在车上吧?你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攒几个点滴瓶子!”
“你啥意思?”
“啥意思,他喜欢你呗!”
“你说什么哪?他喜欢的是你啊!”刘文静捶了齐霁一下,说到“喜欢”两个字时,脸还红了。
“我?喜欢我?”齐霁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真没良心,同学几年,居然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刚来那天你晕过去,还是人家给你背到医院的呢!”
“真的吗?”齐霁努力回想,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过他的声音似乎听过,具体在哪里,又想不起来。
“真的妈,还真的爸呢!”刘文静翻她一个白眼,“没良心的,天天在医院待着,也不说去广播站看看我!”
“嘿,你还有脸说我,你不也没去找我!”
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你胳肢我一下,我拍打你一下,去了供销社。
“你个大馋丫头,又要买鸡蛋糕吧?你是一点儿工资都存不下来啊!”刘文静痛心疾首。
“我买了你可别吃!”齐霁捏捏刘文静的鼻子。
“那不行!大热天我帮你织了一件毛衣,吃你一块鸡蛋糕,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今天买的都给你带回去,慢慢吃!”
“那没必要!我就吃一块!”
齐霁到供销社,除了给刘文静买一斤鸡蛋糕做报酬,还到杨晋章的摊位来取补好的搪瓷盆的。
医院里六间宿舍都紧挨着,鸡犬相闻,夏天还好,几家都在房子西边的小院子里做饭,冬天锅灶盆碗都搬到走廊里,还不知道多乱呢!
除了齐霁和罗承志,其余四家都至少有两个孩子,大一些的还好,小的几个就喜欢在各家来回串门捉迷藏。
所以平日里,齐霁只要回到宿舍,就习惯性地插门。
为此,李凤娟还十分不满,“防着谁呢,家里有啥宝贝啊,大白天的还插着门?”
金爱群为她解围,“小罗是男的,开着门没啥,小孟还是个姑娘家呢,总不能跟咱们几家似的,四敞大开的!”
罗承志平时的确总是开着门通风,他也不介意孩子们去他家玩,有几次,齐霁还看到李凤娟家的小儿子在他的床上打滚。
齐霁可做不到这样,她能被歌声和情绪感染,但打心底里,还是有着后世人的冷淡,她对隐私和自由的要求,比这个时代的人高出很多很多。
昨天晚上,她去水房洗漱出来,就被追逐打闹的两个小子撞到,人趔趄了一下,没摔倒,但手里的脸盆直接飞出去,盆底磕黑了一大块,今早才发现,盆子竟是漏了,她就直接就拿到杨晋章这里修补,并没去找孩子家长,几毛钱的事儿没必要的,关键她也分不清那俩孩子都是谁家的。。
已经很久没来看杨晋章磨刀了,早晨来,就见他的摊位上摆了几大捆镰刀,胡子也愈发的乱糟糟。
齐霁问能不能补盆,杨晋章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只嗯了一声。
现在齐霁来取盆,也不和他多说话,道声谢,放下钱拿了盆就走。
却听杨晋章犹豫着问,“那个孟护士,能不能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