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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秦前一日,太子丹在易水畔设宴。

白衣如雪,冠带似霜,百余名宾客列在渡口,高渐离的筑声裹着寒风,像极了前世那曲《易水寒》。

我站在船头,看着阿雪混在侍女中,捧着樊於期的首级匣,指尖紧紧扣着匣上的铜环——那匣子前世装着毒药,若被秦军打开,便会喷出毒烟,却在阿雪被抓时,被她生生捏碎在掌心。

此刻她垂眸,掩去眼中翻涌的悲怆,唯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轲卿,此去……”太子丹递来酒盏,声音发颤,“若事成,燕国上下必以卿为相;若事败……”

“臣不求相位,只求太子,”我握住酒盏,目光掠过阿雪苍白的脸,“若臣死,请勿将阿雪的事告诉秦人——她流着一半秦人血,秦法会判她车裂之刑。”

太子丹怔住,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轲卿竟已知晓?也罢,若事败,便让她带着这玉璜去陇西,那里有樊家军旧部。”

他将半块玉璜塞进我掌心,背面“雪落无痕”四字,正是阿雪的笔迹。

船头忽然传来骚动,秦舞阳脸色发白,正盯着阿雪手中的首级匣,像见了鬼似的后退半步,喉间发出压抑的干呕。

我上前,按住他颤抖的肩:“舞阳公子可是怕冷?”

指尖触到他肩骨在抖,“待过了易水,咸阳的太阳,会晒暖你的胆子。”

他抬头,眼中满是感激与恐惧,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突然明白,他不过是个被盛名累住的少年,不该担此重任。

“阿雪,”我转身,对捧着匣子的她伸出手,“把匣子给我。”

她愣住,指尖在匣盖上摩挲:“轲卿,这匣子我能拿稳。”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连匣子一起接过,“但有些重量,该由男人来扛——比如你父亲的遗志,比如你的命。”

她眼中泛起泪光,却在宾客的注视下,勉强露出笑容:“轲卿莫不是忘了,我樊家的女儿,从来不输须眉?”

我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我没忘,所以更要你活着——替我看易水的春,看燕国的秋,看高渐离的筑声,如何传遍天下。更重要的是,替我活着,哪怕只有一日。”

她身子猛地僵住,匣子在我掌心发烫。

远处高渐离的筑声忽然变调,成了我们初见时的《酒肆歌》,那时她躲在柱子后偷笑,说我的剑穗比她的绣绷还乱。

“风萧萧兮易水寒——” 宾客们的歌声响起时,我已登船。

阿雪站在渡口,白衣在风中翻飞,像极了前世她倒在我怀里时,那抹逐渐冰冷的白。

船行至中流,我忽然听见她的声音混在歌声里,轻轻的,只有我能听见:“轲卿,若来世再遇,我定不做樊家女,不做侍剑人,只做你案头的一盏灯,陪你看尽天下书。”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璜与银铃,忽然笑了。

前世我以为,“士为知己者死”是义,如今才懂,这世间最痛的,是明知知己会随你而死,却不得不带着她的命,走向必死的局——就像易水的水,明知终将汇入寒江,却仍要在冬日凝成冰,只为照映一次心上人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