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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尺断、屏碎、局未终

会议室里死寂得能听见呼吸摩擦空气的嘶嘶声。白板上“能源优化解决方案研讨会”的横幅还在,讽刺得像张褪色的标语。陈旧的空调嗡鸣着,吐出沉闷的浊气,每一次吸气都压着林野的肺叶。

他的声音不算高,但那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钉,正一枚枚狠狠钉进投影幕布上那几组被李处长用激光笔点亮的漂亮数据里。

“……基于基准期第4、7、11号泵组实际功耗均值,”林野手里薄薄一沓纸,正是那份被“润色”过的报告原件,油墨味似乎还没散尽。他的指尖点在那几个被特意圈出来的数字上,“对比现有优化方案运行后,综合损耗系数不应低于0.89,实际监控数据仅为0.72。这之间——”他抬眼,目光扫过处长李振宏那张肌肉僵硬的胖脸,“是17个百分点的损耗差。”他顿了一下,清晰地补充,“在年耗能数千万级别的设备上。”

李振宏脸上的肌肉痉挛般地跳了一下,随即强行挤出个长辈对顽劣晚辈无可奈何的、居高临下的笑容:“小林同志,技术探讨要讲大局嘛!现场工况和理想模型总有偏差。我们搞技术,要服务生产大局,不能只看局部数字……”

“局部?”林野打断他,声音如同他手中那柄沉默的银亮道尺般冰冷平滑。“报告里建议的重点隐患监测点3、12、15号位,”他从那叠纸里抽出另一张,是角落里张工偷偷塞给他的表格,“本月初非计划停机排查记录显示,12号点压力异常波动未得到任何有效分析,故障记录被人为简化为‘操作短时失当’。15号点前天刚报出一个异常温升预警,‘维护建议’仍是空白。”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李振宏身上,锐利得让人无处可藏,“处长,这些‘局部’,还够不上‘大局’的一点边角吗?”

李振宏额头那精心梳理的几根发丝垂了下来,油光锃亮的脑门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直倚在桌角、穿着昂贵西装的赵公子嗤笑一声,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似乎在说:这小子终于疯了。

‘滴——!’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针尖划过玻璃的锐鸣,毫无征兆地在林野紧握着道尺的掌心里炸开!

不再是灼热,也不是警示的红光。

是碎裂!

林野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皮肤的道尺尺身内部,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仿佛水晶核心崩开了一道冰裂纹!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道尺内部猛然爆发,顺着他的手指、手臂,瞬间蔓延至心脏!

寒意中夹杂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感。

仿佛支撑着这柄奇异物件的“骨架”,骤然断裂了一根。

这股突如其来的、源于精神连接处断裂般的剧痛和虚寒,远超肋间烫伤的刺激!林野闷哼一声几乎脱手而出,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椅背上!桌上的金属笔筒被手肘带倒,“咣当”一声滚落在地。

全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惊愕,疑惑,幸灾乐祸,甚至一丝隐藏在深处的警惕。

“林工?你没事吧?”旁边的老技术员王工关切地低声问,伸手想扶。

“没事!”林野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嘶哑。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死死捏紧了手中的道尺。那寒意如此真切,如同握住了一块万载寒冰。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衫。他推开王工试图搀扶的手,站直身体,目光死死锁住投影幕布,避开所有人探究的眼神。“我…刚才有点头晕。”

他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数据本身,手指再次指向屏幕上的温升异常点:“回到这个温升问题,根据应力模型……”

但李振宏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胖脸上的慌乱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惊愕、愤怒和如释重负的阴沉替代。

“够了!林野!”李振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肥厚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桌上茶杯盖嗡嗡作响。“你这是干什么?!公然扰乱会场秩序!质疑权威数据!现在又在领导专家面前无故摔打物品,装神弄鬼,行为失常!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

他转向坐在会议桌主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周副局长(分管生产和部分人事),脸上换上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周局,各位领导专家,你们都看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技术探讨是好的,但像林野同志这样,主观臆断,以偏概全,情绪极端不稳定,甚至……搞这些迷信的小手段,拿把尺子装神弄鬼……”他瞥了一眼林野握在手中、指节发白的道尺,语气刻毒,“上次报销的事情,财务处严格按照规定执行,他就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干扰正常办公秩序!现在又在严肃的技术研讨会上情绪失控!我个人认为,这已经严重超出了技术分歧的范畴!其精神状况和工作态度,根本不适宜再担任技术岗位,更不适合参与任何需要高度冷静和纪律性的任务!我强烈建议,立刻暂停林野的工作,进行全面评估!”

赵公子的嗤笑声再次响起,清晰无比,带着胜利者的轻蔑。

会议室里的空气,从死寂瞬间变成了凝固的冰。所有人都明白,这绝不是简单的技术争执了。这是立场宣判,更是一把悬在林野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林野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孤悬在风雪中的标枪。道尺传来的阵阵冰寒沿着手臂侵蚀着他的意志,与会议室里无声的压迫感交织。耻辱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看到了周副局长微蹙的眉头,看到了几位专家脸上浮现的疑虑和不以为然,看到了李处长眼中闪烁的恶毒光芒和赵公子毫不掩饰的快意。

父母在密林泥沼中可能绝望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千里之外的搜寻,在无形的障碍前寸步难行。

而这里,这一方小小的水泥牢笼,他们正要用“精神不稳”、“态度问题”、“迷信小手段”这样可笑的罪名,试图彻底将他抹杀、囚禁、驯服!

林野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喉间腥气更重。他想要怒吼,想要将手中这把冰冷碎裂的道尺砸到那张喋喋不休的肥脸上,想要撕开这冠冕堂皇之下的腐朽!

但他只是更紧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那柄愈发寒冷的尺子。尖锐的冰棱感深深刺痛了他的掌心,似乎能冻僵血脉,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他不能动。不能咆哮。

他在这里倒下,谁去找他们?谁来捅破这层层遮蔽的“损耗”与“规则”?谁来量度这无声硝烟下的尸骨?

他将那份粘满汗水、早已变形的报销单,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外套的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是耻辱的印记,也必须是绝境的鞭策。

他的目光没有再去看李振宏那张丑陋的脸,也没有去看赵公子的嘲讽,更没有去迎接周副局长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他们,越过投影幕布上虚假的曲线,落在了会议室角落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绿萝上。叶片宽厚,脉络清晰。

然后,他转过了身。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沉默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响声,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异常刺耳。每一道投射在他后背的目光,都如同无形的枷锁和冰锥。

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旋开,出去,再轻轻带上。

门合拢的轻响,仿佛一道厚重的帷幕落下,将他隔绝在那个权力与谎言交织的舞台之外。

走廊的凉风吹过,卷起一丝尘土的味道。贴在口袋里的道尺,寒意稍敛,却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伙伴,沉寂下去,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联结。

没有回办公室的方向。林野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锁上隔间门。剧烈的咳嗽再也压抑不住,他躬下身子,对着冰冷的瓷砖,呕出的并非鲜血,而是酸涩的胃液。他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双眼布满血丝,但眼底深处,那簇在财务室角落点燃的、被寒冰浇灌却未曾熄灭的火焰,在屈辱和重压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幽深、更加危险。

风暴已经开始。他们选择筑墙围堵,就休怪这柄伤痕累累的尺,刺出的锋芒越发冰冷,刺得越发深长。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来自遥远东南亚的任何消息提示。只有那条昨天收到的、来自省城号码的加密短信,静静躺在收件箱深处。那是一个坐标地址和一个时间:两天后下午三点。

他拇指摩挲着冰冷的屏幕,没有回复。只是将那个地址和时间,牢牢刻进了脑海深处。

擦干脸,理了理衣领。镜中的人影重新挺直了背脊,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只是那平静之下,是万丈冻湖下汹涌的暗流,和一块名为“道尺”的、冰冷沉重的墓碑。

‘滋啦——嗤!’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猛地从裤袋里传出!

林野身体一僵!

不待他反应,一股焦糊味混杂着极低温的寒气陡然爆开!

他猛地伸手掏入裤袋——那陪伴他、折磨他、曾刺出凌厉锋芒的道尺——在掌心碎成了数段!

冰冷的金属碎片边缘锋利如刀,深深嵌入他的皮肉!

更诡异的是,断裂核心处,本该是精密复杂的光量子元件的位置,赫然是——一片死寂的、仿佛被绝对零度瞬间冻实又崩碎的黑曜石质残骸!

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没有任何光芒,只有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热的冰冷和毁灭。

寒气沿着伤口疯狂渗入骨髓!

几乎同时!

“嗡——!”

他随手搁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机屏幕,骤然迸发出一道刺眼欲目的白炽强光!那光芒狂暴得仿佛要将空气点燃,屏幕上仿佛被亿万道无形却蕴含着毁灭力量的高能射线瞬间洞穿。紧接着,“啪嚓”一声脆响,轻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决绝。

那层坚硬得足以抵御日常磕碰的高强度玻璃,连同其下那片纤薄而精密无比的液晶基板,竟如同被无形巨手粗暴撕扯般,凭空熔断、撕裂,甚至碳化!眨眼之间,一个焦黑深邃、边缘处还流淌着粘稠如岩浆般未固化硅基流体的恐怖窟窿,便赫然出现在那曾经光滑如镜的屏幕上。黑烟袅袅升起,带着塑胶燃烧后特有的刺鼻恶臭,迅速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冰冷的断尺碎片还刺在掌心,带来钻心的痛楚;而那手机爆裂后溅出的碎片,却带着灼人的高温烫伤了指尖。林野死死盯着掌中那块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黑色残骸,再抬头看向洗手台上那台同样宣告报废的手机,一时竟有些恍惚。洗手间里昏暗的灯光,将他苍白的脸映衬得更加难看,连眼里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梁骨悄然爬升,瞬间蚀骨般透凉。这来自敌人的反制之刃,比他预想的任何可能性都要快、都要狠,而且……更加匪夷所思,简直超乎了常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硝烟味,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爆炸。尺已断,屏已碎。这残酷的现实宣告着,这场原本以为尚在掌控的棋局,不过是刚刚掀开了冰山一角,而更汹涌的暗流,正潜伏在未知的深处,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