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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缚剑狂雪 > 第379章 临沂之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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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是错认,那片刻的亲近也是真的。

凌言的头埋在颈窝时,鬓角的碎发扫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那不经意擦过唇角的柔软,像花瓣落上水面,轻得让人不敢呼吸,却又烫得他心口发颤。

那时他浑身燥热,像揣了团火,连指尖都在发抖。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有妄念,凌言是师尊,是遥不可及的山巅雪,可心脏就是不听话地狂跳,跳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傻子……”他抬手按在发烫的耳尖上,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他算什么呢?不过是个刚被收在身边的徒弟,论资历,论情谊,哪能跟苏烬比?凌言梦里念着的,记挂的,从来都是他。

可……可昨晚那怀抱是真的,那呼吸是真的,那梅香缠绕鼻尖的悸动,也是真的。

哪怕只是被错认成另一个人,哪怕这温存短得像指间沙,于他而言,也已是偷来的珍宝了。

他慢慢躺倒,将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客栈新换的,却让他莫名想起凌言中衣上的味道——

清冽里带着点暖,像雪后初晴的梅枝。

翻了个身,他盯着窗纸上灯笼投下的红光,忽然觉得这夜好长。

长到足够他把那些细碎的、不敢与人说的念想,反复在心里碾过,碾成带着甜又带着涩的粉。

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凌言是天上的月,他顶多是檐角的一颗星,能远远望着,已是幸事。

可哪怕只是这样望着,能跟着他去临沂,能再待久一点,再近一点……好像也够了。

铜灯的灯芯“噼啪”爆了个花,柳文昭眨了眨眼,眼眶忽然有点热。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把那些翻涌的情绪都藏进黑暗里,只在心里悄悄说:

师尊,明日去临沂,路上……我会好好护着你。

哪怕,我这点修为,在旱魃面前,或许什么都算不上。

窗外的夜色渐深,两盏灯笼的红光静静映着相邻的两间房,一间已熄了灯,沉在安稳的寂静里,另一间的灯,却亮到了后半夜。

天刚蒙蒙亮,客栈的晨雾还没散,檐角的冰棱滴着融水,砸在青石板上叮咚轻响。

用过早餐,凌言召出流霜剑,剑身出鞘时泛着一层月华般的清寒,似有霜气缭绕,将晨间的薄雾都染得冷冽几分。

“走吧。”他指尖轻轻一点,流霜剑便腾空而起,悬在阶前,剑脊映着初升的微光,像一条凝了冰的银带。

柳文昭背上“碎星”,快步跟上,足尖轻点,已落在凌言身侧的剑脊上。

流霜剑极稳,纵是御风而行,也只觉衣袂被风拂动,并无颠簸之感。

起初的路还算清朗,远山覆着残雪,林间偶有鸟鸣,风里带着松针的清苦气。

柳文昭望着脚下掠过的城镇村落,心里还存着几分对前路的忐忑,直到日头升至半空,流霜剑忽然慢了下来。

风变了。

先前的清冽里,渐渐掺了些说不清的腥气,像陈年的血混着腐草,闻着让人喉间发紧。

柳文昭抬头,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变了色——

不是昨日东渡城的蓝,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要压垮天地的暗赭,像被血浸透的棉絮,低低地垂在头顶,连日光都被滤成了惨淡的白,照在身上没有半分暖意。

“快到了。”凌言的声音在风里传过来,比寻常更冷了几分。

流霜剑再往前掠出数里,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不见草木青苍,只有成片的枯苇,像被火烧过的灰,歪歪斜斜地插在干裂的土地里,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哀响,倒像是无数冤魂在哭。

远处的村落早已没了炊烟,土坯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黢黑的梁木,像巨兽被剔净了肉的骨架,在暗赭色的天幕下张牙舞爪。

更往前,便是死气。

那死气并非虚无,倒像实质的雾霭,灰黑色的,缠在断垣残壁上,绕在枯树的枝桠间,连风都吹不散。

柳文昭甚至能看见那气霭里浮动的黑影,细看才知是无数细小的飞虫,聚在腐物之上,嗡嗡作响。

路边开始出现尸体。

有村民模样的,穿着破烂的棉袄,蜷在土沟里,脸朝下,背上的灰厚得像结了层壳,一只寒鸦正用尖喙啄着他露在外面的手指,啄出的血早已发黑,在冻土上凝成暗褐色的斑。

不远处歪倒着两个穿青云殿服饰的修士,道袍被撕裂,胸口有焦黑的洞,想来是被旱魃的疫气所伤,一人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剑,指骨青白,僵在半空,像是临死前还在抵抗。

秃鹫在低空盘旋,翅膀展开时遮去小半天空,投下的阴影掠过断墙,惊得墙根下的野狗呜咽着躲开——

那狗瘦得只剩皮包骨,嘴里叼着块发黑的布料,眼里却没了活气,只有麻木的凶戾。

柳文昭只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变得滞涩。

原以为典籍里“赤地千里,生人绝迹”只是夸张的形容,此刻才知,文字远不及眼前景象的万分之一。

没有哭喊,没有挣扎,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带着股腐朽的甜腥,仿佛这方天地早已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等待腐烂的躯壳。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碎星”的剑柄,指节泛白,侧脸被惨淡的光映着,透着几分苍白。先前对旱魃的担忧,此刻全化作了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凌言的目光扫过下方,流霜剑的剑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死气,微微震颤着,发出细碎的嗡鸣。

他眸光沉了沉,并未多言,只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流霜剑便加速向前,破开那层沉沉的死气,朝着临沂城的方向掠去。

风里的腐气更浓了,柳文昭低头时,看见城门口的吊桥早已断裂,桥下的护城河里没有水,只有堆积的尸体,层层叠叠,被乌鸦和秃鹫分食得残缺不全,几只乌鸦被流霜剑的锐气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开,嘴里还叼着块带血的皮肉。

“师尊……”柳文昭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怕,是疼。那些倒在地上的,曾也是鲜活的人,有父母,有儿女,如今却成了鸟兽的食饵。

凌言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那座被死气笼罩的城池,声音清冽如冰:“落地。”

流霜剑缓缓落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剑身触到地面时,激起一层灰。

柳文昭跳下剑时,脚边正踢到一块断裂的玉佩,玉质普通,上面刻着个“安”字,想来是哪个百姓随身携带的念想,如今却只能与尘土为伴。

铅灰色的云压得更低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将这满目的疮痍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