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不觉得害怕吗？”
夜深人静的宿舍里，苏恬恬终于忍不住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对面的床上，苏暖暖正借着台灯的光，看着一本新买的德语乐理书。
听到妹妹的话，她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害怕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害怕这一切！”苏恬恬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维也纳的大师课，那架施坦威钢琴，爸爸的升职，妈妈的新工作，还有小哲的转学……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像……像一个圈套吗？”
苏暖暖合上了书，抬起头。灯光下，她美丽的脸庞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恬恬，那不是圈套，那是‘机会’。”
她缓缓地说道，“爸爸当了一辈子老师，难道不该被提拔吗？妈妈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难道不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吗？小哲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这些‘机会’是怎么来的？”
苏恬恬激动地反驳，“是我们家凭本事得来的吗？不是！是那个男人，是李长夜，用他的钱和权势，像施舍一样扔给我们的！”
“他想干什么，难道我们不清楚吗？他想买下我们！用这些好处，堵住我们的嘴，腐蚀我们的意志，让我们最后心甘情愿地爬到他面前！”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破了这层温情脉脉的伪装。
苏暖暖的脸色也白了。她何尝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但知道，和承认，是两回事。
“那你想怎么样？”苏暖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去跟爸妈说，让他们辞掉工作，回到过去那种紧巴巴的日子？”
“去跟小哲说，让他离开最好的高中，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还是让我把那架施坦威钢琴还回去，继续用那台连音准都有问题的旧钢琴去追求我的音乐梦想？”
“我……”苏恬恬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不能。她怎么能亲手毁掉家人们的幸福？
“恬恬，我们没有选择。”苏暖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然后，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有一天，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们得到的一切，不是靠他的施舍，而是我们自己应得的。”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服妹妹，不如说是在说服她自己。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的理由。
苏恬恬怔怔地看着姐姐，她发现，姐姐变了。从前的姐姐，虽然比她更成熟，但内心和她一样，清高而纯粹。
可现在，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那是欲望，是野心，是被现实打磨过的棱角。
这天晚上，姐妹俩第一次不欢而散。
第二天，苏暖暖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找李长夜。
她必须亲自去面对那个男人，她要搞清楚，他到底想怎么样。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市中心的地铁。
她没有李长夜的联系方式，但她知道，只要她出现在寰宇大厦楼下，就一定能见到他。
果不其然，当她刚刚走出地铁站，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林晚晴那张脸。
“苏小姐，李董在等您。”
苏暖暖的心猛地一沉。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孙悟空，无论怎么折腾，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她被带到了寰宇大厦顶层，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
一间充满古典气息的私人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语言的精装书籍。
李长夜就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审阅文件。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博学的教授。
看到她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暖暖，你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熟稔得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苏暖暖没有坐下，她站在那里，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李董事长，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叫我长夜就好。”他微笑着纠正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苏暖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有在背后调查别人家庭，随意插手别人生活的朋友吗？我爸爸的升职，我妈妈的工作，我弟弟的学校，还有那架钢琴……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李长夜没有否认，他坦然地点了点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是我做的。”
他的坦然，反而让苏暖暖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憋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长夜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却深邃得像一口古井，“我欣赏你们的才华，也欣赏你们这个人。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我的女人。”
“无耻！”苏暖暖的脸瞬间涨红。
“这不叫无耻，这叫诚实。”李长夜的语气依旧平淡：“暖暖，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运转的本质，就是交换。我付出了我的资源、金钱和影响力，来帮助你和你家人解决困境，铺平道路。而我想要的，只是你们的陪伴。这在我看来，是一场非常公平的交易。”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强大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心自问，没有我，你的才华能让你站上维也纳的舞台吗？你的努力能让你父亲在退休前当上主任吗？能让你母亲找到那么好的工作吗？能让你弟弟的未来一片光明吗？”
“你……”苏暖暖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你拒绝不了的。”李长夜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因为你享受这一切带来的好处。你享受家人崇拜和感激的目光，享受用顶级钢琴弹奏的快感，享受离梦想越来越近的感觉。你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罢了。”
他顿了顿，伸手，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
“别急着回答我。我说过，我们是朋友。”
他收回手，笑容又恢复了温和：“我不会逼你。就当这一切，是我这个朋友，提前送给你的礼物吧。”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最近天气不错，你和恬恬应该也需要放松一下。我让晚晴安排了去迪拜的旅行，七星级酒店，全程最高规格接待。就当是……对你们在维也纳取得好成绩的奖励。”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转身走回书桌后，重新戴上眼镜，拿起了文件。
苏暖暖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她感觉自己里里外外，被这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清高，在他面前，都像一个幼稚的笑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寰宇大厦的。当她回到宿舍，将迪拜旅行的消息告诉苏恬恬时，妹妹的反应是剧烈的。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苏恬恬的眼睛都红了，“姐，你疯了吗？他这是在用糖衣炮弹腐蚀我们！我们不能再接受他的任何东西了！”
然而，这一次，苏暖暖没有再和她争辩。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妹妹，说了一句：
“妈昨天打电话来，说她公司福利体检，查出了早期甲状腺结节，良性的。公司安排了最好的专家给她做了微创手术，三天就出院了，费用全免。她说，幸好有这份工作。”
苏恬恬瞬间愣住了。
苏暖暖的眼神空洞而悲哀：“恬恬，我们已经在这张网里了。挣扎，只会让网收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