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如法王的死讯传来,无论是莲如法主进攻梁军大营的军势,还是宗教上人率领配合教如法王夹击梁军的大军,全都不出意料的大溃败,溃兵争相践踏,逃回白莲教的大营。
白莲教“三如”、三大支柱之一的教如法王兵败身死,所造成的影响,甚至超过了此前的三次大败。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真切的感受到了白莲教的末路已然降临。
而更令人忧心忡忡的是,一股流言开始在白莲教的大营里传播。
似乎教如法王的身死,是某人的刻意为之,若是梁军的大营真的遭受到了猛烈的进攻,梁军一定派不出那么多的士卒围攻教如法王。
某人?何人?一切都不言而喻。
无论传言的真假,法主莲如在众人心中光辉璀璨的形象流光黯淡,更有甚者因此心中生出怨怼。
宗教上人,教如法王的心腹手下,如今教如法王一系将领的领头羊,在传言的驱使下,开始对法主莲如生出防患的心理,移兵营外,另立新寨。
只差一个导火索,兴许一场火并就将即刻上演。
与白莲教大营里的死气沉沉、暗流涌动不同,大获全胜的梁军本阵里欢欣鼓舞,白莲教三大匪首之一的教如法王的人头,是属于参加此次作战所有人的功勋。
岐伯源的帅帐里,众将面带喜色,各自分班坐定,桌案上,美酒佳肴齐备。
帐下,褪去甲胄的朱三公子朱彪,只穿着一身保暖的棉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岐伯源打量着跪着这位年轻人,眼神里有欣赏,但是更多的,却是鄙夷。
“你就是朱彪?”岐伯源问道。
朱彪连忙回道:“启禀大帅,罪人正是。”
岐伯源轻呵一声:“呵,不用自称罪人了,本帅不是不讲信用之人,教如法王的人头到手,本帅自当信守承诺,从此刻开始,你已经不再是造反的白莲教逆贼,而是朝廷官兵里的一员。”
“至于你的官职吗......教如法王的人头、天京城南大火凶手的人头,两个可都是大功,自然还需要朝廷商议之后,自有定夺。”
朱彪浑身激动,趴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着木板,连声道:“多谢大帅恩典,多谢大帅恩典!”
岐伯源抬手轻挥,说道:“行了,你且暂行都尉之职,管好你那些手下,下去吧。”
朱彪连连称是,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倒退出了营帐。
而在朱彪离开营帐之后,大帐里的诸将齐齐拱手,祝贺道:“恭喜大帅再建奇功,率先夺下‘三如’之一的人头!”
怯薛营的营寨之中,士卒同样在庆贺白天的那场大胜。
尉迟恭、王彦升等将围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提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酒。
帅帐里,一片沉寂,空无一人,唯有方信羽盘坐在炭火旁,神情落寞。
小张捕头张恒、朱三公子朱彪,与他们两人相比起来,似乎只有自己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好像落后的太多了,不过除了奋起直追以外,自己也别无选择!”
方信羽拨弄着炭火,一阵赤红的烟烬升腾。
岐伯源没有给法主莲如太多的时间平息内部的骚动,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之时,以金甲将姜阳的武原军为先锋,率先对宗教上人所统领的教如法王旧部发起猛攻。
与此同时,谣言愈演愈烈,甚至传出法主莲如想要借梁军之手,将教如法王的亲信全部诛杀,吞并教如法王的部卒。
外有士气正盛的梁军猛攻,内部又因为谣言而人心惶惶,宗教上人迫于压力,果断地选择了带着麾下士卒撤出营寨,向着北边正如法王所在的方向溃逃。
随后,失去了侧翼的莲如法主所部,软肋便暴露在了武原军的兵锋下。
勇猛的武原军攻入莲如法主的大营,摧毁了白莲教本阵的一切布置。
法主莲如再次上演了熟悉的套路,丢下大军,仓皇而逃。
这一次,他甚至没敢继续留在淮州,而是直奔正如法王防守的青州。
追亡逐北,流血千里。
溃散的败兵只能成为追兵刀下的亡魂,以及士卒功劳簿上的战功。
残阳如血,干枯树枝上两三只乌鸦伫立,血红的眼睛盯着缓缓行驶的车队。
深褐色的道路上,冻得酥脆的泥土在车轮的碾压下,沙沙作响。
道路的两旁,冻得僵硬的尸体零乱的堆积在一起,还未来得及掩埋,或者焚烧。
乌鸦飞落停在尸堆之上,鸟喙啄着死尸的眼眶,扯出暗红的碎肉。
怯薛营的大旗在寒风里摇曳,冷风吹过范增的衣领,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范公,您没事吧?要不然咱们还是先行扎寨吧?”真田信之见状,忍不住开口说道。
范增紧了紧衣领,摇了摇头,说道:“老夫没事,趁着天色还未晚,还是抓紧时间赶一赶路,孤军追击,最怕的就是粮草跟不上。”
真田信之知道自己拗不过范增,只能继续督促车队抓紧赶路。
王宏业,临颍王家的长孙,自从听从爷爷的嘱托,率兵投靠了方信羽之后,便一直跟在真田昌幸的身边,做些文书的工作,至于他带来的六百骑兵,则全部交了出去。
在见识过方信羽的班底之后,他深刻的知道,或许这才是自己最适合的位置。
斜阳已尽,天边还泛着余光,赶了一天路的运粮车队,扎下营寨,升起篝火,驱散严寒。
冬夜里,若是没有一个防风的容身之地,即便是挨着篝火,也很容易冻死在野地。
临时搭建的营帐里,经历了白日里的奔波,范增也支撑不住,早早地卧在铺好的榻上,隔绝地上的寒湿之气,准备入睡。
一旁,真田信之还在往火炉里添加炭火,让帐内的温度升高。
看着将要入睡的范增,犹豫再三,真田信之还是开口问道:“范公,将军现在孤军深入,追击贼首莲如,是不是太过危险了?”
范增支起身子,真田信之连忙将一旁的披风给范增披上。
“唉”,范增轻叹一声,“时不我待,天机难觅,吕子衡父子颇具谋略,张伯岐独具将略,且深得羽儿信任,有他们三人在,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只希望羽儿能得偿所愿才好......”
天色黯淡,黑夜降临,点点星光渐渐显露。
爪黄飞电迈着四蹄,鼻子冲着白烟,腹部快速的起伏,即便是宝马良驹,奔跑了一整天,体力也吃不消。
马背上,方信羽满眼的焦急,看着隐入黑暗的远方,丈二绿沉枪枪尖上凝固着腥红的血迹。
张嶷骑着黄鬃马,来到方信羽的身边,轻声道:“将军,天色已黑,道路看不清,将士们也奔波了一天,同样需要休整,不如先行下寨,明日再继续追击。”
方信羽抚摸着爪黄飞电的鬃毛,汗渍津津,他知道爪黄飞电同样也到了极限。
“伯岐,斥候派出去了吗?”
张嶷回道:“张清已经跟了上去,应该不会跟丢。”
方信羽松下一口气:“那就好,安营扎寨吧,大家追杀了一天,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对了,粮草还有多少?”
张嶷略微想了一下,说道:“士卒们的干粮还能支撑一天,喂马的干草、豆料同样也只剩一天的量,不过范公的运粮队已经沿着大路抵达阳都县境内,我等明日便能获得补给。”
方信羽长呼出一口气:“那还好,只要粮草不缺,我们便能继续追杀法主莲如,只是辛苦亚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