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之初,那是个新旧交替、充满变革气息的特殊时期。
在他漫长的人生轨迹里,“吃上改革开放红利的第一代人”这句话,就像一句骄傲的宣言,被他时常挂在嘴边念叨。
回想起读书岁月,那是一段在时代浪潮裹挟下的独特经历。当时,社会大环境特殊,对学生们来说,似乎迎来了一个“好时机”。
每天走进校园,没有堆积如山的作业,也没有紧张激烈的考试竞争,只需坐在教室里,摊开报纸,逐字逐句地抄写,一天的学业就算完成了。
在旁人眼中,这样的日子或许太过轻松惬意,甚至有些荒废时光,但在那个特定的历史背景下,这就是学生们日常的学习写照。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全国恢复高考的消息照亮了无数年轻人前行的道路,老马也身处其中。
这个突如其来的机遇,让他原本平静的生活泛起了层层涟漪。
凭借着抄写报纸时积累的一些知识储备,以及自身潜藏的智慧与努力,老马一路顺风顺水,轻轻松松就考上了大学。
大学四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毕业后,老马再次顺应时代的潮流,得益于包分配政策,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国家科研部门,成为了一名科员。
在科研部门的日子里,他日夜与各种实验数据、科研报告为伴,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对科研的满腔热忱,逐渐在工作中崭露头角,成为了同事们眼中的业务骨干。
长期沉浸在科学知识的殿堂里,让老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同时也铸就了他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信仰。
在他心中,世间万物皆有其科学规律可循,只有通过严谨的科学方法和不懈的探索实践,才能揭示真理、推动进步。
今年,对于老马而言,无疑是极为特殊且充满了难以名状“奥妙”的一年。“奥妙”这个词,看似简单,却蕴含着老马内心深处极为复杂的情绪,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到了年底,老马就年满 65 岁,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他即将告别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工作岗位,步入退休生活。
在大众普遍的认知里,退休是一件值得举杯欢庆的美事。辛苦了几十年,终于可以停下忙碌的脚步,挣脱工作的枷锁,尽情享受悠闲惬意的时光,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状态。
然而,老马的内心世界却与这种普遍的欢乐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即将退休的欣喜与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忧虑、纠结与不舍。
他并非单纯舍不得离开那些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科研项目,也不只是放不下那些在与自己并肩作战、建立起深厚情谊的同事们。
事实上,他摊上了一件极其棘手的大事。
这件事犹如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老马的心头,让他每一次思考都倍感沉重。
如果在年底正式退休之前,这件事情得不到妥善的解决,那么带来的连锁反应将超乎想象。
不仅仅是失去返聘机会这么简单,他这一生兢兢业业、拼搏奋斗所积累下来的荣誉,那些凝聚着他无数汗水与智慧的成果,都极有可能在这场风波中受到严重的冲击和损害。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向沉稳冷静的老马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呢?一切的起因,要从去年说起。
那时,作为单位里德高望重的资深科研干部,老马肩负起了培养新人的重任,接收了一个新入职的实习博士生。
这个年轻人初来乍到,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和对科研领域的无限热忱。
他那明亮而坚定的眼神中,老马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中满是欣慰与期待,毫不犹豫地倾尽全力去指导这个年轻人。
在日常工作中,老马不辞辛劳,从最基础的理论知识到复杂的实验操作技巧,从科研思路的引导到面对困难时的心态调整,他都一一耐心细致地传授。
他希望能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宝贵经验和深厚的专业知识毫无保留地传递给这个年轻人,助力他在科研的道路上茁壮成长,早日成为行业的栋梁之材。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在看似一帆风顺的实习过程中,这个年轻的实习生最终做出了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噩耗传来,瞬间在单位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同事们震惊之余,纷纷对此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传言不胫而走。
而老马作为实习生的直接导师,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人们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暗自揣测,在实习生的成长过程中,老马是否给予了足够的支持和引导?
是否因为工作安排过于繁重,导致年轻人不堪重负?又或者在实习生遇到心理问题时,老马未能及时察觉并给予帮助?
种种疑问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在老马的周围,让他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每一个质疑的眼神、每一句风言风语,都如同一把锐利的剑,刺痛着他的心。
其实,老马得知实习生小严死亡的消息时,整个人也懵了,内心满是茫然与困惑。小严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阳光开朗、积极进取的孩子。
平日里在实验室,小严总是充满干劲,对科研的那份热情如同燃烧的火焰,熠熠生辉。
他经常主动向老马请教问题,眼神中透露出的求知欲和上进心,让老马坚信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
如今,小严竟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去,老马恨不得能有个机会站在小严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大声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你还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选择一了百了?”
这个疑问像一团乱麻,死死地缠绕在老马心头,让他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小严这一走,看似摆脱了所有烦恼,可却把数不清的麻烦留给了老马。
现在,老马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收拾这一地鸡毛的烂摊子,独自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Jc已经先后两次找老马谈话。每一次,那严肃压抑的氛围,犀利探寻的目光,都让老马倍感煎熬。
他们详细询问着小严在工作期间的表现、与同事的关系、有没有异常的行为举止等等。他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绞尽脑汁地回答,可心里却满是无奈与苦涩,毕竟他也真的不清楚小严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与此同时,院里的领导组也高度重视此事,接连找老马进行了好几轮调查。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压抑,领导们表情严肃,一连串的问题如潮水般向老马涌来。
从项目安排到日常指导,从工作压力到心理关怀,方方面面都被问到了。
老马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聚光灯下,每一个举动都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那种被怀疑、被审视的滋味,让他如芒在背,苦不堪言。
除了来自官方的调查,外界的风言风语更是像无形的利刃,一点点割扯着老马的心。
面对这一切,老马满心委屈,觉得自己遭遇的这些全都是无妄之灾。他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尽心尽力地指导实习生,怎么也没想到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实在是被小严离世这事折磨得寝食难安,老马思来想去,觉得小严父母那边或许能有一些线索,抱着这样的想法,老马犹豫再三后,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小严父母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还没等老马说出一个字,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和辱骂。
小严父母的声音里充满了悲痛与愤怒,他们言辞激烈地指责老马和单位,一口咬定是他们害死了自己那个原本前途似锦的独子。
那一连串的责骂如汹涌的潮水般向老马涌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几句。
但面对对方排山倒海般的愤怒,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刚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无奈之下,老马只能默默地按下了挂断键。随着电话的挂断,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老马呆呆地坐在那里,手中还握着手机,眼神中满是失落和迷茫。
在这一筹莫展、仿佛陷入绝境的艰难时刻,老马整日愁眉不展,被各种压力和困惑折磨得心力交瘁。
这时,老马的老伴儿看着丈夫这般痛苦模样,思索再三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咱们去找个高人问问这件事吧?说不定能得到一些线索,解开小严这事的谜团呢。”
老马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这种所谓“找高人”的做法能有什么结果。
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迷信行为。他无奈地对老伴儿摆了摆手,说道:“别瞎想了,这能有什么用?根本就是不靠谱的事儿。”
然而,老伴儿却十分坚持,她拉着老马的胳膊,一脸认真地劝说道:“就当死马当作活马医呗,现在咱们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呀。万一真能有点收获呢?”
老马听了,心里虽然依旧不以为然,但实在拗不过老伴儿的苦苦劝说,最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行吧行吧,我是肯定不会去的,你要是想去,那就自己去吧。”
老伴儿见老马松了口,便决定独自前往。出发前,她带上了老马的生辰八字。
等到晚上,老伴儿终于回来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神色略显神秘。
她小心地把红布包裹放在桌上,慢慢打开,里面露出一段盘香。
一脸郑重地对老马说:“晨大师交代了,等小严头七那天晚上,你把这盘香点燃,然后安心入睡就行。”
老马看着那盘香,心中虽仍满是怀疑,但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严头七的那个夜晚,老马依照老伴的叮嘱,特意来到书房睡觉。
老马把那段用红布包着的盘香摆在桌上,深吸一口气,缓缓点燃。缭绕的烟雾升腾而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味道。
他凝视着香烟,嘴里不由自主地轻声默念:“小严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给我指条明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那声音低沉而又充满期待。
之后,老马躺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躺椅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入睡。他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仿佛坠入了一片朦胧的迷雾之中。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的关键时刻,一阵突兀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就像是好几个硬质塑料袋被用力揉捏发出的“嘶啦嘶啦”声。刚开始,声音很遥远,但转眼间,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好似沿着空气的脉络,径直朝着他的耳边蔓延过来。
身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老马一开始根本没往别处想,理所当然地觉得肯定是老伴在附近弄出的动静。
毕竟,在他以往的认知里,世间哪有什么超自然的现象。
然而,紧接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马老师”。那声音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正是小严的声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这一刻,他心中坚守多年的唯物主义信念,在这一声呼唤面前,彻底崩塌。
他呆呆地躺在躺椅上,大脑一片空白,满心只剩下无尽的震惊与恐惧,完全被这不可思议的状况征服了 。
当那声清晰的“马老师”在耳边响起后,老马瞬间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之中,他的脑海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对不起,马老师。是我连累了您!”小严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无尽的愧疚与哀伤,
“您是一个好人,不该因为我而背负这一切莫须有的责任和压力。”那声音仿佛带着丝丝寒意,钻进老马的每一个毛孔。
停顿了片刻,小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明显加快:“我的时间不多了,马老师。
您去单位,在我写字桌抽屉的夹缝里找一封信。那里面的内容读完您就全都明白了。至于后续该怎么处理,一切全由您自己决定。这段时间,谢谢您对我的照顾……”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那股神秘的力量也仿佛突然消失不见。
过了好久好久,老马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过来,终于能够微微动弹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真实,小严的声音依旧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他无比确定,刚才经历的绝非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第二天,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纷纷起身结伴去食堂吃饭。
老马快步走到小严的办公桌前,果然在他的写字桌抽屉的夹缝中,找到一个贴好邮票的黄色牛皮纸信封。
他迅速将信封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表面上,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但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晚上,老马一到家,便径直走向书房,连饭也没顾得上吃。
他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黄色牛皮纸信封,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一个沉甸甸的秘密。
缓缓抽出信纸,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老马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自入职以来,小严满怀热忱与憧憬,一心想要在学术领域大展拳脚。副院长找到他,声称要为院里创办一份学术周刊,鼓励他积极参与,还承诺只要他能做出成绩,就能加快转正进程。
小严信以为真,从此开启了一段没日没夜的奋斗历程。
为了让周刊内容紧跟时事、新颖有趣,他查阅大量资料,反复推敲每一个观点,精心撰写每一篇文章。
就这样,连续近一年的时间,他耗尽心血,只为了心中那份对未来的期许。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小严在某知名学术网站上看到了自己呕心沥血创作的文章,可署名竟然是副院长本人。那一刻,愤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他立刻去找副院长理论,本以为能讨回公道,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顿无情的羞辱。
副院长不仅毫无愧疚之意,反而趾高气昂地让他不要不识抬举,还威胁他如果不听话,转正就别想了,甚至可能丢掉这份工作。
小严被这副丑恶的嘴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满心的委屈与愤怒无处宣泄。
于是,他写下了这封检举信,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寄出。
可谁知当天晚上,刚回到家中的小严就收到人事科的电话,通知他实习期表现不合格,被退回学校。退回学校意味着这将被记录进档案,前途尽毁。
于是,在怒气和失望的双重打击下,他最终选择了以跳楼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老马读完信,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呢?
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学术圈里,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与不公。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肆意践踏年轻人的梦想和努力,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他望着手里的信,久久不语,思绪飘回到自己曾经的经历。那些被打压、被窃取成果的日子,同样充满了无奈与苦涩。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老马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拿出纸笔,重新坐回书桌前。他铺开信纸,提起笔,笔尖在纸上摩挲,沙沙作响。
此刻,他心中有了一个决定,他要将这一切公之于众,为小严讨回一个公道,也为那些曾经遭受不公的人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