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节总是黏腻得让人烦躁，童楠豪家的出租屋里，潮湿的霉味混着未散去的争吵气息。刘汝文将手机重重摔在茶几上，屏幕还亮着某高端楼盘的宣传页面，鎏金字体标注的 “顶级学区”“稀缺户型” 刺得她眼睛发烫。“地段差的房子住着掉价，孩子以后上学怎么办？既然要买就买市中心的三居室！” 她涂着酒红色美甲的手指狠狠戳着屏幕，声音尖锐得像把刀，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嗡嗡作响。
童楠豪扯松领带，后颈被汗水浸得发潮，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痕迹。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 “啪嗒” 一声脆响，橘色火苗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他盯着手机里到账的两百万转账记录，太阳穴突突直跳。办公桌上还摊着公司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亏损数字刺得他眼眶发酸。自从父亲去世，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仿佛也跟着埋进了黄土，如今的他，被公司运营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每一根烟都成了他短暂逃离现实的出口。
“这已经是姐夫掏的全部积蓄了！每个月房贷、公司运营都要钱，你以为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先买套两室过渡，等公司盈利了再换房不行吗？”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模糊了刘汝文愤怒的脸。
刘汝文心里 “咯噔” 一下，表面却依旧强硬。她想起上周在闺蜜聚会上，自己炫耀丈夫新送的限量款包包时，姐妹们羡慕的眼神。要是让娘家那帮穷亲戚知道她连买房都要四处借钱，那些嫉妒她的姐妹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甚至能想象到，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凑在一起嚼舌根：“瞧那个汝文，天天在朋友圈晒名牌，结果连房子都买不起！”
“不行！” 刘汝文突然站起来，十厘米的高跟鞋重重碾过地板，“现在不一步到位，以后换房更折腾！你要是没本事，当初就别许诺给我买大房子！” 她抓起沙发上的名牌包就要往外走，包带勒得掌心生疼。心里却盘算着，绝对不能向娘家开口，大不了再逼逼童楠豪，或者从他那个心软的姐姐姐夫那里再要点。“我去公司加班了然后会想想办法，但你别抱太大希望省得你总说我不操心！”
“你站住！” 童楠豪猛地拍桌，杯里的凉茶溅出来，在茶几上晕开深色痕迹，烟灰也跟着震落在地上。“有本事你倒是掏啊！这两年家里开销、孩子奶粉钱，哪样不是我在扛？你除了逛街买包，对这个家做过什么？你自己工资全花在自己身上，家里大小事务不闻不问！” 他又猛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比不上心里的苦。
争吵声惊动了里屋的童母。她扶着门框，头发凌乱，眼圈通红。想起丈夫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一遍遍叮嘱 “一定要让楠豪在上海扎根”，眼泪又涌了出来。童楠豪抽烟的样子刺痛着她的眼睛，那个在父亲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儿子，如今被生活折磨得满是沧桑。“别吵了！楠豪，妈再给楠婷打电话问问……” 她偷偷朝儿子使眼色，又压低声音，“汝文，你娘家也帮衬些，毕竟是你们两口子的家。”
刘汝文冷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上次回娘家，嫂子那酸溜溜的语气：“还是汝文命好，找了个有钱老公，不像我们，天天为了柴米油盐发愁。” 要是现在回去借钱，那些话肯定会变得更难听。“我娘家凭什么掏钱？当初说好的彩礼、婚房，哪样不是我们家让步？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 摔门声震得墙壁上的相框都跟着摇晃，童母踉跄着扶住桌子，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泪水滴在褪色的围裙上。
童楠豪望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又狠狠吸了几口烟，直到烟头烫到手指才回过神。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像极了他混乱不堪的生活。耳边不由自主回想起母亲当初的反对，那时母亲看不上刘汝文贫穷的家庭背景，嫌弃她小门户出身，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要不是刘汝文怀孕奉子成婚，母亲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童楠婷正蹲在玄关给孩子换鞋，让婆婆带她去公园溜溜呼吸新鲜空气。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视频请求。她看着屏幕里母亲红肿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接通后，母亲抹着眼泪的声音传来：“楠婷啊，你弟弟和汝文为了买房吵得不可开交，景川和南柯已经借了两百万……”
“两百万？！” 童楠婷手里的奶瓶 “当啷” 掉在地上，女儿被吓哭的声音混着她的惊呼，“他们疯了？这么多钱说借就借？我们家房贷车贷还没还完，我就是想帮也拿不出来啊！再说，凭什么南柯出大头，我们也要跟着掏？”
童母急得直拍大腿：“楠婷，你就这么看着你弟弟吃苦？他现在压力多大你知道吗？你看看你跟你老公商量商量能不能也给周转一百万？”
“什么一百万？你当我们是银行提款机吗？” 童楠婷眼眶通红，想起上个月交房贷时，丈夫对着账单唉声叹气的模样，“那你觉得我过日子压力就小吗？平时家里钱都是你女婿管，我根本做不了主！妈，你怎么就知道偏心弟弟？南柯给了两百万，现在又来逼我，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她颤抖着挂断电话，手指悬在通讯录里 “大姐” 的名字上，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刚接通，童楠婷的委屈就决堤了：“大姐！妈居然让我也借一百万给弟弟！你们真的借了两百万？那可是巨款啊！她心里就只有弟弟，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你怎么也不拦着点？现在好了，妈肯定觉得我是铁公鸡，不肯帮忙……”
电话那头，童楠柯握着手机的手冰凉。厨房传来的炖锅咕嘟声突然变得刺耳，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轻声说：“楠婷，我知道你为难。但妈也是没办法，那毕竟是我们唯一的弟弟，母亲在中间也不容易，我们能帮多少帮多少。”
“帮？拿什么帮！” 童楠婷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你还记得爸爸的遗愿吗？他走之前就三个遗愿，没一个有我！第一个是希望你结婚，惦记你没人照顾；第二个是希望他走后楠豪走到哪把母亲带到哪，照顾好妈；第三个就是楠豪能在上海定居，不要回到我们这个小城市。全家人的心里都没有我，可一有事，缺漏不了我！” 童楠婷越说越激动，抽噎着继续道，“小时候，弟弟摔破膝盖，妈急得掉眼泪；我发烧到 39 度，她却让我自己去诊所。现在又要我拿一百万，凭什么啊……”
童楠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起来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思绪。“能怎么办！那毕竟是我们唯一的弟弟，妈在那边夹在中间也为难，而且那是爸爸的遗愿！”
“遗愿？” 童楠婷冷笑，“爸爸的遗愿里从来没有我。我就像这个家的局外人，可一旦需要牺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任由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