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观飞面皮猛地一抽，那张精心维持的笑脸，此刻如同碎裂的瓷器，僵硬无比。
他竭力维持镇定，嗓音却已然沙哑：“星君此言严重了。此事，绝无星君所想那般复杂。”
林小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有？”
“你敢断言，你那个所谓‘毁灭’的世界地府，与你任观飞毫无牵连？”
“你逃出生天，身上便能清清白白，不沾染半分因果业力？”
“莫非，你对你那破碎凋零的小世界，就真没有丁点眷恋，不想为其寻觅一线生机？”
林小凡连声质问，字字如锤，砸得假任观飞脸色煞白，任何辩解都显得无力。
对方显然知晓内情，却不在乎因果。
未接受条件，是价码不够，或另有顾忌。眼下气氛已然剑拔弩张，强求无益，只能徐徐图之，另寻突破。
任观飞深吸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星君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小小鬼修，哪敢有那般不切实际的远大志向。”
“不过，星君所言定有其深意。先前那番不情之请，便当在下从未提及，还望星君莫要放在心上。”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讨好：“明日此时，在下定会将符合星君要求的人手悉数送至。分文不取，权当是在下先前失言，给星君赔罪。”
“只求星君，能看在他们诚心效力的份上，给予他们一个应有的福利待遇便好。”
任观飞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急忙补充，试图展现最后的“诚意”：“不知星君觉得，那十八层地狱，每一层派遣一百名精干狱卒负责，是否足够？”
林小凡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疏离：“还是算了吧。”
他眸光落在任观飞身上，带着审视：“原本，本星君见你先前应对还算沉稳，虽对你这城主身份的真伪早有疑虑，却未曾深究。”
“但你方才那番贪婪急切的举动，已让本星君对你，彻底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假任观飞脸色骤然间灰败如死，心中“咯噔”一下沉入谷底，兀自强辩：“星君！星君这是何意？我便是这万界鬼城城主任观飞，如假包换！此事，星君不是已经用生死簿查验过了么？怎会……”
林小凡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模样，唇边泛起讥诮。
“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露出了马脚？自以为连生死簿那等天地宝鉴都被你们巧妙蒙混了过去，心中正得意洋洋吧？”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假任观飞遍体生寒。
“可惜啊，那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实际上，你们的伎俩，漏洞百出，拙劣得可笑至极。”
“即便是本星君这般并非专司判官神职之人，也能轻易分辨。”
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依旧死鸭子嘴硬，声音却已带上无法掩饰的颤抖：“在下……在下不明白星君究竟在指什么。”
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旁、沉默不语的小栗子，眼神中透着一丝玩味：“那你呢？你可明白本星君的意思了么，小栗子？哦，不对，或许我该称呼你为……真正的任观飞城主？”
一直低眉顺眼，仿佛透明人一般的小栗子身形猛然一震，霍然抬头，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错愕，随即迅速镇定下来，只是眼神深处，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星君，您……您在说什么呀？我是小栗子，大名李栗，这可是您用生死簿亲自查过的，不会有错的。”
林小凡唇角的笑意更深：“正是因为本星君仔细查阅了你们各自的生死簿，才敢如此断言！”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寻常世界的灾民，面临绝境，固然不乏坚守底线、宁死不食同类之辈。”
“但你们这群‘灾民’，在遭遇那等欲将尔等魂魄炼制成歹毒法器的邪修时，竟能安然逃脱，还能在危机四伏中抱团取暖，一同跃入九死一生的忘川河。并且最终大部分都存活了下来……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不得不令人怀疑，你们的真实身份，当真只是区区古代凡间的普通灾民么？”
“尤其在本星君查阅那‘任观飞’的生死簿之后，上面那句‘仅能获取其部分残缺信息’的批注，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昭示——你们，大有问题！”
那一直扮演着小栗子的鬼修，此刻听到林小凡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脸上的伪装终于寸寸碎裂。
他不再辩驳，反而比那假城主更为干脆。
只见他伸手在颈后轻轻一抹，一枚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玉牌应声而落。 刹那间，他周身气息陡变，原本瘦小的身形竟开始拔高、涨大，面容也随之扭曲变化，最终幻化成与先前那“任观飞”一般无二，只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深沉与威严。
其实力，亦如解开了某种沉重枷锁般节节攀升，最终稳稳停滞在了天仙中期的境界！
这，才是真正的任观飞！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久违的力量充盈全身，目光锐利地望向林小凡，沉声发问：“即便如此，这些疑点，恐怕也不足以让你将堂堂城主与区区一个小厮联系起来吧？小仙自问，这番伪装，天衣无缝。”
林小凡轻轻颔首，语气平淡：“的确。谁能想到，一方鬼城的城主，竟会纡尊降贵，亲自在城外扮演一名不起眼的小鬼向导。而且，你演得确实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至于本星君是如何将你们二人联系起来，并最终识破你的真实身份……那还要从你对那老程之女，表现得太过关切说起。”
林小凡目光幽深：“在本星君取出那枚仙桃之后，你那急切的神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让你安排的‘城主’现身，从拍卖行手中拦下。”
“全然没有在意，我是否盯着哪里。”
“那一刻，本星君只是隐约觉得，你们二人之间，似乎存在联系。但真正让我彻底起疑的，是之后，你那‘城主’手下在处理老程等人时的犹豫与拖沓。”
“那与你先前向我描述的，那位‘以雷霆手段平息所有纷争，建立万界鬼城’的铁腕城主形象，可是大相径庭，简直判若两人！”
林小凡语气带着嘲讽：“一位能以雷霆之势镇压一切动乱的枭雄，怎会在明知有贵客在场的情况下，与一群劫匪磨磨唧唧，甚至还试图好言相劝，让他们束手就擒？这可与真正的你，那杀伐果断的人设，完全不符。”
“如此一来，后续的事情便不难推断了。那个所谓的‘城主’是假的，他的生死簿信息存在明显问题。而你，小栗子，你的生死簿同样疑点重重。”
“生死簿可不是那么好作假的，你们两个都有问题，又存在联系，那么，真相便已昭然若揭。你，才是这万界鬼城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任观飞闻言，竟是抚掌赞叹，眼中闪过钦佩：“星君大人这份心思缜密的推理能力，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实在难以想象，似星君这般人物，初入仙界，竟会被那太白金星老儿，如此轻易地便诓骗至一颗濒临毁灭的星辰之上。”
林小凡神色未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原本，你们也有机会成功诓骗本星君，甚至从本星君这里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之前，只需要将你们精心筛选过的合格鬼魂交予本星君，只要他们品性尚可，即便背后背负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因果，本星君也并非不能容忍。”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与怒意：“只可惜啊……你们，太过贪心了！”
“竟妄想将这整座鬼城，这无数世界的沉重因果，都一股脑地推卸给本星君，让本星君替你们背负这一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将这天大的因果，推到本星君的头上。”
“是牛头？马面？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十殿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