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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营地已成死域。空气中弥漫着骨粉的干涩和死亡冰冷的寂静。断腕的老医师倚靠着冰冷的巨大肋骨,用仅剩的左手颤抖着给昏迷的幽凰喂下最后一粒吊命的丹药,看向暮湮的目光充满了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阿拓的身体已经完全化为惨白的粉末,在地面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旁边是医师自己那只崩解的断手。

骨锈病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死神镰刀,悬在每一个幸存者头顶。它不仅侵蚀肉体,更在啃噬着人心。

“必须离开这里…”暮湮的声音沙哑,右臂剥落的烬脉纹路处传来阵阵灼痛,提醒着他自身力量的残破。他背起气息微弱的幽凰,左眼湮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地面骸骨的钙化速度似乎暂时减缓,但那令人窒息的灰白区域仍在缓慢地、不可阻挡地扩张。“去‘沉骸谷’,那里有地下暗河分支,或许能找到未被污染的净水,也能暂时躲避这‘骨锈’的侵蚀。”

沉骸谷,曾是烬墟灵族在冥骸墟外围的一个重要据点,依托天然的地下水源和坚固的骸骨岩洞构建。当暮湮背着幽凰,搀扶着断腕的医师,拖着沉重的步伐抵达谷口时,看到的却并非预想中的庇护所,而是一片混乱与疯狂的地狱景象!

曾经由巨大兽骨和骸骨垒砌的简易防御工事已被推倒、踩踏得不成样子。谷内人头攒动,挤满了从冥骸墟各处逃难而来的灵族遗民和低阶战士。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刻满了骨锈病蔓延带来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水汽,而是浓重的汗臭、血腥和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骚动的中心,是山谷深处一个被严密守护的岩洞入口。洞口守着几十名穿着制式皮甲、手持骨矛的战士,他们脸色紧绷,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与他们对峙的,是黑压压一片、如同汹涌潮水般的饥渴人群!

“水!给我们水!”

“侍卫长!你想看着大家都变成石头吗?!”

“开门!把净水交出来!那是族里的!不是你的!”

绝望的嘶吼、愤怒的咆哮、女人和孩子的哭喊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秩序。

人群的最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镶有暗金纹路制式皮甲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块凸起的骸骨平台上。他便是此地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原千烬宫外廷侍卫长——岩枭。他曾经方正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油汗和焦躁,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被戳破伪装的狼狈。他挥舞着手臂,试图压下声浪:

“肃静!都肃静!净水储备有限!必须按战时配给!你们这样冲击,只会浪费宝贵的资源!都给我退后!维持秩序!”

他的声音在绝望的浪潮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刺眼的是,他腰间悬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由某种光滑兽皮制成的水囊,水囊口甚至还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渗出,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这细微的一幕,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骗子!你腰上那是什么!”

“他私藏净水!他自己喝饱了,让我们渴死!变成石头!”

“冲进去!抢水!”

人群彻底爆炸了!前排几个红了眼的汉子,不管不顾地朝着守卫的矛阵撞了过去!守卫们被这疯狂的冲击撞得连连后退,阵型瞬间散乱。一根骨矛在混乱中被夺走,反过来刺向了一名守卫!

“住手!”一声饱含着痛苦、愤怒与威压的暴喝,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山谷中炸响!

暮湮放下了幽凰,将她交给断腕医师照看。他踏前一步,站在了岩枭所在的骸骨平台边缘。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了。重伤的虚弱感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取代。他左眼的瞳孔——那只吞噬万物的“湮瞳”——此刻不再是跳动的漩涡,而是化作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幽暗!没有光芒,只有一种仿佛连视线都能吞噬的绝对虚无!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暮湮为中心猛然扩散!并非狂风,却比狂风更令人心悸!喧嚣的声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冲击守卫的人群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最前面几人身体猛地僵直,脸上因疯狂而扭曲的表情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感觉自己仿佛正被投入一个冰冷的、没有光线的深渊,连灵魂都要被那凝视的黑暗吸走!

整个沉骸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暮湮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平台上面色大变的岩枭。他看到了对方腰间那鼓胀的水囊,看到了对方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惶。一股冰冷的怒火在暮湮胸中燃烧。这就是千烬宫昔日荣光的守护者?在灾难面前,率先腐烂的,竟是这所谓的“秩序”核心?

“侍卫长岩枭,”暮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死寂山谷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冰冷,“解释你腰间的净水。解释你封闭水源,坐视族人陷入疯狂和骨锈侵蚀的理由。”

岩枭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在暮湮那恐怖湮瞳的直视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都被剥得精光,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恐惧和羞怒交织,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也敢质问我?!”岩枭色厉内荏地咆哮,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净水是战略物资!我作为此地最高长官,有权调配!封闭水源是为了防止混乱!防止污染!你懂什么!没有秩序,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背上那个熵烬火缠身的女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污染源!”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被断腕医师护在身后的幽凰,试图转移矛盾。

然而,就在他指向幽凰,情绪激动地咆哮出“污染源”三个字的瞬间,异变骤生!

暮湮左眼那深不见底的幽暗瞳孔,似乎因为岩枭指向幽凰的动作和那恶毒的指控而剧烈波动了一下!一股不受暮湮完全控制的、极其细微的湮灭之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他的左眼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涟漪!

这涟漪掠过空气,并未造成物理破坏。

但!

距离暮湮和岩枭所在平台最近的一片区域——那里散落着许多逃难者遗弃的、由冥骸墟随处可见的骸骨打磨成的简陋器皿——在涟漪掠过的瞬间,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那些散落的骨碗、骨杯、甚至几件残破的骨制护甲,其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细密的灰白色斑点!这些斑点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增厚!仅仅一个呼吸之间,那些骨器就彻底失去了原有的骨质光泽和纹理,变得如同劣质的石灰石,并且质地变得极其酥脆!

啪嚓!啪嚓!啪嚓!

一连串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那些完全“钙化”的骨器,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接二连三地自行崩解、坍塌,化作一小堆一小堆细腻的惨白粉末!

这突如其来的、无声的“晶化”崩解,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冲击力!它清晰地展示了一个事实:暮湮的力量,或者说他失控的力量,竟能引动甚至加速这可怕的“骨锈”现象!

死寂被打破了。

“他…他的眼睛!”人群中,一个惊恐到极致的声音尖叫起来,“他的眼睛会引来骨锈!会加速骨锈!”

“魔鬼!他是魔鬼!”

“离他远点!离那个受伤的女人远点!他们都是灾厄!”

刚刚被湮瞳威压强行按下的恐惧,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瞬间以十倍、百倍的烈度疯狂燃烧起来!人群看向暮湮和幽凰的目光,不再是面对强者的敬畏或寻求庇护的渴望,而是变成了看瘟疫源头的、赤裸裸的恐惧和排斥!甚至连那些原本坚守岗位的守卫,看向暮湮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忌惮!

岩枭也被这突变惊呆了,但随即,他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劫后余生般的狞笑。他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绝佳靶子!

“看到了吗?!”他指着地上那几堆新鲜的骨粉,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破音,“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和他带来的熵烬火污染!他们才是引来‘骨锈’的元凶!是他们触怒了烬脉轮盘!把他们赶出去!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变成石头!”

“赶出去!”

“滚出沉骸谷!”

“灾厄滚开!”

汹涌的、被恐惧驱动的声浪再次响起,这一次,目标明确地指向了暮湮和幽凰。人群在岩枭的煽动下,一步步逼近,眼神中的疯狂比之前更甚,带着一种要将“灾厄”撕碎的毁灭欲。

暮湮站在原地,背对着幽凰和老医师。他左眼的幽暗缓缓褪去,恢复了正常的瞳孔,但里面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冰冷和一丝…被世界排斥的孤寂。湮瞳的威慑,本意是压制混乱,却成了压垮秩序、点燃更大疯狂的导火索。他成了新的“污染源”,成了恐惧的具象化。

岩枭站在平台上,看着下方汹涌的人群将矛头指向暮湮,看着自己暂时“安全”了,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鼓胀的水囊,想要拧开喝一口,压压惊,也安抚一下自己同样因恐惧而干渴的喉咙。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光滑兽皮水囊的瞬间——

滋…滋滋…

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从他触碰水囊的手指处响起!

岩枭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他猛地低头。

只见他那根触碰水囊的食指指尖,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血色和光泽,变得灰白、干硬!一层细微的、如同盐霜般的惨白晶体,正从指尖的皮肤下疯狂滋生出来!那晶体生长的“滋滋”声,正是从他自己的皮肉深处传来!

“不…不!!”岩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疯狂地甩着手,想要甩掉那可怕的东西。然而,那灰白的“骨锈”如同跗骨之蛆,沿着他的指尖、指节、手掌,急速向上蔓延!速度之快,远超之前营地里的阿拓!

他腰间的水囊,那象征着他“特权”和“腐烂荣光”的鼓胀水囊,在沾染了他指尖崩落的骨粉后,光滑的兽皮表面也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灰白斑点,并以恐怖的速度钙化、膨胀、然后——

嘭!

一声闷响,水囊炸裂开来!

里面珍贵的、清冽的净水并未洒出。因为那些水,在接触空气和弥漫的骨锈法则污染的瞬间,竟在空中凝固、结晶!化作一片片细小的、闪烁着诡异灰白光泽的“水之骨屑”,如同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岩枭那正迅速被灰白覆盖、僵硬、发出绝望哀嚎的身体上。

他站在象征权力的骸骨平台上,身体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迅速变成一尊覆盖着惨白晶体、腰间还挂着破碎水囊残骸的丑陋雕像。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私藏的净水,最终成了加速他自身“骨锈化”的催化剂。

腐烂的荣光,在死寂的沉默中,化为了一尊冰冷的、正在簌簌掉落骨粉的纪念碑。沉骸谷的权力体系,在净水、恐惧和暮湮失控力量的多重冲击下,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