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露齿,行不摆裙,不得干政,不得逾矩……”
这些字迹刺得沈知意眼眶酸涩。
她强忍心头波澜,想到李承渊的安危,想到王怀瑾与程嫣然的婚事,她暗自握紧拳头——这场戏,纵然艰难,她也须咬牙演下去。
这一日已疲惫至极,本想着回房便可静心抄录家规,谁知侯府夫人却又吩咐道:“明日你随我一道去街上走走,家中诸多物什该置换了,你也当学着挑选。”
她眼神空茫地凝着窗棂花影,默默消化近日接连而来的情绪。神色平静却夹着一丝麻木。
但一想到从前历经艰难之时,总有李承渊替她披荆斩棘、迎难而上。
如今,她亦须咬牙忍耐,渡过此关。
正出神间,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女声:“知意,你睡了吗?”
沈知意一怔,辨得是谢二小姐:“谢二小姐?”
门外人略有踌躇地说:“是我…我方便进来吗?”
未等她应答完,沈知意已起身,亲自为她启门:“自然方便。”
二人围坐于桌前,谢二小姐挥退丫鬟,亲自执壶为沈知意斟上一盏温茶,温声安抚道:“知意,今日之事,当真是难为你了…我们谢家的家规…”
沈知意长叹一声,接过茶盏苦笑道:“你们这家规…我这下算是明白了,明白你们为何总想着逃离...谢世子那般叛逆,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谢二小姐尴尬一笑,似是鼓足勇气般又顺势问道:“当真是为难你了…对了,知意,你此次回了织羽,王子殿下…可是有提起过我?”
她说着,脸颊已泛起红晕,轻轻绞着肩上的秀发。眼神时不时闪躲,似是在掩饰心头那份突如其来的慌乱。
沈知意忽忆起在织羽时,兰波王兄曾言说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即便因此会影响他与谢二小姐的情分,也在所不惜。
她心头微微一沉,并未将那句话如实道出。
她知晓王兄素来重情,此言不过是一时上头、情绪使然,其心中多半亦有不舍。
沈知意不愿直言,怕伤了谢二小姐的心,便顺着她的心思道:“那是自然!王兄那人,可是时时惦记着二小姐!”
谢二小姐眼眸一亮,喜色难掩道:“知意,你可得帮帮我和你王兄…助我二人一段良缘啊…”
“哈哈哈…定会的,定会的!”
沈知意轻笑作答,心底却暗暗叹气:
当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如今她已非官媒之身,偏偏从前太过好说话,答应了太多人的托付,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谢二小姐得了满意的答复,兴致更高,又顺势问道:“对了,你还未说,你此次重返青洲究竟所为何事?总不至真是来做世子妃的罢?”
沈知意眉头一蹙:“此事说来...李承渊近日危在旦夕,二小姐竟未曾听闻?”
谢二小姐闻言一怔,神色闪过一丝异样,旋即强作轻松讪讪笑道:“哦…哦哦,对、对!如此说来,我那莽撞的弟弟便是以此为由,将你带回青洲?”
沈知意微微颔首。
谢二小姐却起身道:“我瞧你今日也疲累不堪,还是早些歇息罢!”
言罢,便转身推门而出,脚步略显匆促。
沈知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珠轻转,心下暗自思忖:谢二小姐这神情…莫非是另有难言之隐?总觉她方才神色遮掩,似藏有隐情。
罢了...只是此刻无暇细想。
眼下那“谢氏家训”里的“内眷言行录”尚待抄写两遍。
明日一早,还要陪那严苛的侯府夫人外出采买家用之物,一想到此,便觉头痛欲裂。
翌日清晨,沈知意又是被丫鬟的叩门声唤醒。
她坐起身,匆匆梳洗,对着铜镜簪好最后一支玉钗。
镜中映出门边候着的丫鬟正抱着铜盆,盆中热气袅袅。
此乃侯府规矩,晨起梳妆,断不可令主母久候。
正厅内,侯府夫人端坐于木椅上,沈知意入内时,她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福身行礼后,遂将连夜抄写好的家训内页恭敬呈上。纸页边缘犹带赶工留下的毛边。
侯府夫人两指拈起,神情冷峻地翻看着。
沈知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绪不稳。直到“啪”一声戒尺敲落案几,才惊得她猛地回神。
“还算合格。”
侯府夫人淡然开口,语气中丝毫听不出褒贬。
于是将纸页随手甩在案上,遂起身道:“出门登轿罢。”
沈知意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头未动的燕窝粥,忽忆起昨夜抄录家训至子时,连晚膳也未及用,此刻腹中空空,隐隐作痛。
但她不敢多言,垂眸低声应道:“是。”
旋即随丫鬟退至廊下。
轿厢内,沈知意端坐一隅,心绪忐忑地偷眼觑向侯府夫人。
只见对方始终神情冷肃,望着窗外不发一语,似在沉思...又似不屑开口。
沈知意思绪微转,忆起前日下人闲话,言及侯爷新领了外派差事。算来时日,怕还要数日方能归府。
她心底不禁暗道:见不着也好。
侯爷本就不赞同联姻。若他尚在府中,只怕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单是应对侯府夫人,已让她疲于招架,若再加上侯爷,岂非要将她折腾得精疲力竭?
轿子一路前行,心绪便如这车轮般颠簸不已。
侯府夫人忽开口道:“停轿。”
随身丫鬟应声轻叩轿门:“主母有令——停轿!”
车夫一勒缰绳,轿子骤停。
沈知意心神微晃,似有些恍惚。
丫鬟将轿帘掀起,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总算让她压抑了一路的胸口稍微舒畅几分!
方才轿中一路,她如坐针毡,尴尬与压抑相互交织,此刻方觉有了喘息之机。
行于街肆间,沿途店铺林立,人声鼎沸。
沈知意欲试图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静。
她略一沉吟,遂开口询道:“主母,不知侯爷近日为何不见踪影,莫不是有事外出?”
夫人闻言,神色未改,唇角却冷冷一勾,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该为此感到高兴?”
沈知意不解其意,回以一抹浅笑:“主母此言,知意不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