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脚程快,李闻溪追得辛苦,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她直接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都喘不匀气。
“怪我怪我,走得太快了,贤侄跟不上为何不叫住某呢?”王铁柱有些不好意思,世道不太平,外面不安全,他只顾着快点赶路,以免被有心人盯上,忘了考虑李闻溪的身体了。
人家可是拿笔杆子的文化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此时正值晌午,钟叔听到动静,连忙放下碗筷,有些惊讶于年节下还有人来:“哟,快进来,外面不太平!”
外面不但流民多了,山匪也多了,活不下去的人,要么逃荒,要么抢劫。
就连义庄这么晦气的地方,也被不少人打过主意。
幸亏有顺子在,不然指着钟叔一个人,老胳膊老腿的,早就不知道被人打劫多少次了。
钟叔与顺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过年别人回家团圆,他们两个依然留守义庄,抱团取暖。
李闻溪缓过神,走进了堂屋。
桌上摆着的伙食简单得可怜,只有两小碟咸菜并两碗稀粥,明显顺子那碗要稠上不少。
钟叔见她盯着吃食看,还以为她饿了,忙招呼着:“锅里还有点薄粥,你们要不嫌弃,一起用些吧,我去盛粥!”
顺子则上前一步,拦住了钟叔的动作,他涨红了脸,憋出来一句:“叔,咱们没碗了。”
一直以来,钟叔都是一个人生活,官府给的那点钱都不够过活的,现下又加个顺子,添个人添张嘴,却没有添多少钱,县衙不可能平白养两个仵作,顺子是没有工钱的,完全是钟叔在养他。
两个人的生活很清贫,连只多余的碗都没有,钟叔一时间没想到这一点,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王铁柱掏出薛丛理给他们备的午食,里面有四只夹肉馒头,纯白面做的,市面上可看不到。
淮安地处偏南,此地不适宜种麦,白面都是从外地运来的,价格自然更贵。
他掏出自己的那两只,看向李闻溪。
“早上吃得饱,我还不饿呢,这些你们分吃了吧。”家里条件好起来后,薛丛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的嘴,她也乐得做做好事,总不能他们吃肉,钟叔吃咸菜吧。
顺子接了馒头,依然红着脸不抬头,更不敢吃,还是钟叔发了话,他才连忙道了谢,狼吞虎咽地吃了。
王铁柱只吃了一个馒头,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也坐到李闻溪身旁,等着这一老一小吃完午食。
“某先与你说说案子。”
年节时分,是戏班子最忙的时候,别人都歇业放假,他们反其道而行之。
做为下九流的伶人,收入微薄,手停口停,有的唱自然都得唱。
吉庆班是淮安数一数二的大班,武生花旦都十分拿得出手,邀约最多,班里百十号人都不得闲。
大年二十七,有三家都请了吉庆班,他们兵分三路,分别去了中山王府、贺大人家和一位丝绸商人米唤雨家。
热热闹闹的大戏唱完,曲终人散,他们回了戏班里。
因生意好,有了进项,班主常欢大发慈悲,特意炖肉发酒,让所有人都好好吃上一顿,就当提前过年了。
毕竟年三十和初一的堂会已有老爷预定了,注定是不得闲的。
众人高高兴兴吃了夜宵,纷纷回屋睡觉,第二天还有的忙呢。早起要练功,下午要化妆,晚间则还有安排好的堂会。
第二天天还未亮,鸡叫声起,常欢就开始挨屋敲门叫人,生怕大家昨夜喝多了误事,可千万不能在最忙的时候,谁把嗓子耽误了。
到时候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对谁不满意,砸了戏班的招牌,他就活剥了谁的皮。
敲到四喜的房门时,内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没人应声。
常欢对四喜的不满已经有些时日了,当下便沉了脸。
仗着贺大人抬爱,越来越耍大牌,先是独占了一间屋,把原本同住的雪梅赶去了隔壁,接着又挑捡活计,哪个赏钱多便抢哪台戏,连自己这个班主都不放在眼里。
真是反了天了!常欢今年四十出头,从二十岁组建吉庆班到现在,什么风雨没经历过,什么妖魔鬼怪没收拾过,还能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拿捏?
贺大人喜欢的名伶多了去了,他是出了名的戏痴,谁唱得好就捧谁,看谁对眼了就给谁撒钱,四喜真以为贺大人非他不可?
呵,天真!
他也不惯着,直接一脚踹开门,刚想喝骂几句,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见正对着门的床上,青色的旧幔帐被溅上了斑斑血迹,一具尸身仰面躺着,头颅不知去向。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才哆哆嗦嗦手脚并用退到屋外,喊来别的伶人前去报官。
因着过年,县衙里早就不办公了,来出现场的衙役本想走个过场,先将尸身送去义庄,至于破案抓凶手的事,年后再说吧。
谁能想到,衙役还没到呢,常欢叫班里的人都集合时,发现还少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住一间屋,同样房门紧闭,同样无人应声,常欢大着胆子再次踹开门,忍不住惊叫连连!
倒不是又发现三具无头尸身给了他太大冲击,毕竟已经有了不祥的心理准备,只是因为死的这四人,正是他们吉庆班现下最红的四个伶人!
正是最赚钱的时候啊!他都定出去这么多台堂会了,现在能唱主角的人没了,剩下的都不成气候,这可如何是好啊?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不惜杀人,难道就为了毁了吉庆班吗?
不得不说,城里的戏班竞争得确实厉害,场子就那么大,你多唱一台,我就要没饭吃。
同行是冤家在他们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吉庆班一家独大,已经有很多人看他们不顺眼了。
但常欢一直认为,他们虽然沦为下九流,也是守规矩的,有些红线绝不能碰。
各凭本事吃饭,偶尔小打小闹,吵架动手,他都可以理解,但是杀人害命的性质可就变了。
来出现场的衙役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夜之间,小小的戏班之内,连出四条人命,还都是被统一地砍了头的死法。
他们的头呢?初勘现场后,衙役们没有找到死者的头,只得连忙派人去向董大人禀报。
四条人命案可不是小事,他们再懈怠,也知此事拖延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