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黄昏时分。
微弱的暮光还残留在地平线上,城市的霓虹灯与车流已然亮起,街角咖啡馆的人影拉得老长,喧嚣掩盖了空气中潜藏的异样。
伯克利熟练地甩开几名不死心的狗仔,驱车驶入一条僻静的街巷。
昏暗的街灯下,石砖路面泛着潮湿的光泽,远处的泰晤士河静静流淌,偶尔有晚归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
伯克利倚在车门边,手插着兜,银发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唇角挂着惯有的轻佻笑意,眼底却冷得像即将坠入的夜幕。
他抬手,指尖轻轻一弹。
一枚银色耳骨夹缓缓浮现在半空中,金属表面泛着冷冷的微光,像是撕裂了空间本身般悄无声息地凝结。
这东西,管理者之间专用的联络工具,连接着彼此的意识与权能,外人无从察觉。
伯克利挑了挑眉,熟稔地将耳骨夹扣在耳侧,嗓音懒散却带着些隐约的压迫感:
“喂,林恩,你在吗?还活着吗?”
他语气吊儿郎当,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打趣,然而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连带着那双蓝灰色的眼眸都暗了几分。
耳机那头,静了片刻。
紧接着,一道懒洋洋、带着讽刺意味的嗓音响起,语气独属于那位高高在上的“智者”:
“……他现在半死不活,还没死透呢。”
伯克利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唇角的笑意竟更深了几分。
“哟,这不是我们的智者吗?”他低低笑了起来,嗓音里满是熟悉的调侃与轻慢,仿佛丝毫不在意对方那半开玩笑半警告的话语,“居然主动和我讲话,太不容易了。”
耳机那头,埃尔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淡漠的气息隔着空间依旧清晰,仿佛天生俯瞰众生般,不屑与人间的混乱牵扯半分。
片刻后,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别太高兴,死亡的管理者。我可没兴趣与你聊天,若不是时间先生伤得有些严重,恐怕你也收不到这消息。”
伯克利挑了挑眉,眼底那点漫不经心瞬间敛去几分。
“……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埃尔嗤笑一声,仿佛连这个问题都懒得正面回答,嗓音里满是云淡风轻的嘲弄:
“还能怎么样,被混乱掏了胸口,空间之力也被分走一部分,剩下的,勉强吊着一口气。”
“不过——”埃尔话锋微微一顿,唇角仿佛弯起了看破世间一切的讥讽笑意,“你不是很厉害吗?去看看他,或许还能收尸。”
伯克利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低低骂了一句英语,眼底的笑意尽数褪去,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冷冽而危险。
“你们在奈拉的地盘?”他冷声道,往驾驶座走去,声音不再带丝毫玩笑,“还有,别搞那些玄虚套话,时间要是死了——”
他扣好耳骨夹,眼底划过一抹狠意,嗓音低沉冰冷:
“我不介意亲自送混乱的造物下地狱。”
耳机那头,埃尔轻轻嗤笑,似乎对伯克利的怒气不以为意,只是语气平静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放心,他还死不了……但你最好快点。”
“我们,已经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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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克利站在生命之镜的边缘,靴底微微一动,脚下的白色湖面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这里,依旧和记忆中一样,纯净、安宁,似乎不该存在任何阴暗与混乱。
可伯克利的目光,却无法轻易扫过这片天地。
他看着前方那片广袤的湖泊,湖水宛如一面倒映天地的镜子,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微微的光晕,远处青绿的山影与粉白的云层交织在水波里,像极了不属于人间的仙境。
可他记得。
记得这里曾经被他亲手毁掉过。
那时候,他还未完全挣脱混乱的侵蚀,理智溃散,杀意与本能交织着将他推入失控的边缘。
而就在这片湖泊中央,生命之母——那个高傲、冷漠,却又温柔得令人敬畏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撕裂了他的背脊,生生扯下了他的翅膀。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至今还留在骨血深处。
伯克利深吸一口气,长腿迈步走上岸边。
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湖水的清冷弥漫开来,微风拂动着岸边的草木,带来淡淡的树叶清香。
前方,一棵枝叶繁茂的生命树下,林恩靠着树干半坐着,眼底下泛着青色,唇色苍白,胸前的衣物微微敞开,依稀能看见胸口上残留着尚未愈合的伤口。
血色早已凝固,可那片撕裂的痕迹仍旧触目惊心。
佐拉尔正跪坐在林恩身旁,雪白的羽翼半敛着,金发垂落,纤长的指尖轻轻覆在林恩的胸口,掌心浮现出一层温柔而柔和的光芒,透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羽翼上的光芒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渗入林恩体内,仿佛在慢慢缝合那片被撕裂的时间与空间。
佐拉尔垂着眼,整个人安静得像极了一尊神圣的雕像,只有指尖不间断地流转着力量。
“啧……”
伯克利走上前,单手插着兜,嗓音里带着些嘲讽意味:
“你小子还真是命大。”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恩,唇角挂着惯有的轻佻笑意,眼底却掩不住的冷意与压抑着的担忧。
“怎么,空间之力都被掏了,还能躺这休息?不愧是时间,死都死得这么讲究。”
林恩微微睁开眼,目光还带着几分疲惫,却强撑着挑了挑眉,语气嘶哑中带着一丝虚弱的笑意:
“你……倒是会挑时候……来补刀。”
伯克利见他还能嘴硬,心头那点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几分。
他哼笑一声,低头看了眼佐拉尔,指了指林恩:“治好了?”
佐拉尔没有抬头,声音温淡:“死不了,但你们最好别再惹事,混乱盯着他。”
伯克利眯起眼,脸色阴沉下来。
他转头看向湖泊的尽头,目光越过远处水面,落在那片空旷的天地。
生命之镜的尽头,依旧纯净。
可他知道,混乱早已渗入。
这里,终究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该死……”伯克利低声咒骂了一句,喉咙里泛起浓重的压抑与暴躁,“混乱那东西,果然越来越嚣张了。”
他低头看了眼林恩,眉梢微挑:
“你倒是悠着点,时间先生。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去帮你收尸。”
林恩疲惫地闭了闭眼,嗓音里透着淡淡的自嘲:
“收尸这种事,我记得,你还挺擅长。”
生命之镜的湖畔,夜色已经彻底落下。
湖水映出一片柔和的银色,像极了倒映在天际的月光,微风吹动,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的生命树枝叶轻轻摇晃,树影斑驳地落在湿润的草地上,像是随风低语的古老咒文。
林恩靠在树干下,苍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了点血色,胸口的伤口已然愈合,金白色的时间权能在他的皮肤下微微流动着,像细碎的星光,残存的空间之力勉强稳住了气息。
佐拉尔依旧半跪在他面前,指尖还残留着温柔的光辉,羽翼垂落在草地上,洁白的羽毛映着夜色,宛若纯净无瑕的雪。
伯克利用一贯懒散的姿态走上前,长腿一迈,干脆顺势靠坐在林恩身侧,手肘随意搭在膝上,眼角还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笑意。
他打量着佐拉尔,金色的眼眸里藏着调侃与几分难掩的担忧,嗓音带着熟悉的戏谑:
“过来,小天使。”
“明明自己也才恢复好,现在又开始怜悯别人了哈?”
佐拉尔没抬头,眉眼间一如既往的清冷,微微皱了皱鼻尖,手中动作却没有停下。
林恩靠着树干,微微挑了挑唇角,虚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
“怎么了,我们的小天使心善,不行吗?”
伯克利闻言,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把把佐拉尔像搂猫似的拽了过来,动作熟练得仿佛早有预谋,羽翼被他压在身侧,佐拉尔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伯克利稳稳按住。
“什么‘我们’的小天使!”伯克利挑眉,唇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是我的。”
佐拉尔冷着脸,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伯克利的额头,嗓音平静:“再闹,我就在你脸上涂满光之符文。”
伯克利愣了下,随即“啧”了一声,像被猫挠了的狼狗般松了点力道,耸肩笑道:
“凶巴巴,没劲。”
林恩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嗓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和淡淡的调侃:
“啧啧啧,油死了你,伯克利。”
伯克利扬了扬眉,手还搂着佐拉尔,歪头看向林恩:
“行了,你少贫两句。”
“快回家看看你家小男孩吧。”
他说着,抬手在耳侧虚点了下,语气带着不掩饰的打趣与冷意:
“他都查你位置查到我这儿来了,你知道他有多急?”
林恩微微一愣,眼底的疲惫压下几分,唇角却轻轻勾起,声音虽虚弱,却依旧清晰:
“……他联系你了?”
伯克利点头,蓝灰色的眼眸里闪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你最好不要让他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林恩没接话,垂下眼,指尖微微摩挲着掌心中凝聚的一缕淡银色的光,沉默了片刻,嗓音低了几分:
“我得回去了。”
“我的力量被偷走了。”
“我们的世界——不安全了。”
夜风吹过湖面,水波荡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树叶与湖水的清冽气息。
林恩的眼神终于彻底沉了下来,像极了湖面倒映的夜空,平静、深邃,却暗藏着无法忽视的漩涡。
“神谷和埃尔已经回去想应对的办法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
伯克利靠在他身侧,手臂搂着佐拉尔,没说话,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微微敲了敲林恩的额头:
“你自己注意。”
佐拉尔侧头看了林恩一眼,指尖的治疗之力终于收敛,嗓音淡淡:
“别死。”
林恩低低笑了一声,撑着树干站起身,夜风撩起他的金发,苍白的脸色在月色下映出一丝虚幻的轮廓。
生命树的枝叶微微晃动,湖水波光潋滟,天地仿佛短暂地静止了一瞬。
时间,终于转身,踏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