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吴波身上。这陌生的江岸,远离了熟识的街巷和目光,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卸下了她心头惯常的矜持与拘谨。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隐秘而甜美的自由。那个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念头——与他,仅仅是与他,来一次真正属于两个人的、情人般的远行——此刻如此清晰而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感到一丝热度悄然爬上耳根,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而出的勇气。她没有犹豫,手臂自然地、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亲昵,穿过了吴波微屈的臂弯,挽住了他。
那触感踏实而温热。她能感觉到吴波的手臂肌肉在她指尖下微微绷紧了一瞬,随即松弛下来,一种无声的接纳。他侧过脸,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目光在她被风吹拂、略显凌乱却更添生动的发丝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然后,他的手臂轻轻动了动,温热的手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极其自然地、短暂地在她纤细的腰侧轻轻一揽,那触感快得像掠过水面的飞鸟,却在她腰间留下了一片灼热的涟漪。
“我们到江灯塔上去看看吧?”吴波的声音被风送过来,低沉而清晰,带着询问,也带着笃定的邀约。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那座矗立在江湾岬角上的白色灯塔。此刻,它顶部的了望层已经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如同江心一颗温润的明珠,在渐深的暮色里召唤着目光。
邰莉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映入了灯塔的光。所有关于矜持的念头都被这纯粹的期待冲散了。“好啊!”她的声音带着雀跃的尾音,笑容在脸上粲然绽开,如同骤然点亮的花朵。暮色中,那整齐洁白的贝齿清晰可见,宛如散落的珍珠。“我也一直想上去瞧瞧呢!”她挽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那灯塔的顶端,藏着他们共同渴望的某种隐秘答案。
通向灯塔基座的小径略显僻静,两旁是茂密的灌木和几棵虬枝盘曲的老树。脚下是粗粝的碎石,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灯塔内部的空间带着久远年代特有的沉静气息,盘旋而上的钢铁楼梯在空旷的内部回响着他们清晰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陈年油漆味,以及一种属于巨大水泥建筑的、恒久而微凉的底蕴。每一步向上,都像是暂时远离了尘嚣,踏入一个只属于此刻的、悬空的世界。
终于踏上顶层平台,视野豁然洞开。巨大的环形落地玻璃幕墙,将三百六十度的壮阔江景与城市画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脚下,江水如一条流动的墨玉腰带,将城市温柔地环抱。对岸,是浩瀚无垠的灯海。无数灯火高低错落,明灭闪烁,从江岸一直蔓延到遥远的地平线,与天际稀疏却明亮的星辰交相辉映,分不清哪里是灯,哪里是星。巨大的货轮像移动的光岛,拖着长长的、倒映在江面的光影尾迹,缓缓滑过。城市璀璨的轮廓线,在夜色中勾勒出令人屏息的繁华与深邃。一种近乎眩晕的渺小感和宏大感同时攫住了心脏。
“好美啊!”邰莉莉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叹,声音被眼前的景象吸走了大半,只剩下一丝气音。她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到冰凉的玻璃上,双手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拂开被风吹乱、粘在脸颊上的几缕长发。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吴波。玻璃映出她微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眸,也映出他凝视着这片辉煌灯火的侧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勇气在胸腔里鼓胀。
“此情此景,”她望着他,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更深的期待,声音轻柔得像拂过玻璃的风,“你不想做点什么吗?”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勇气,心跳在耳膜里擂鼓。
吴波的目光从壮阔的夜景缓缓收回,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邃,仿佛将眼前这璀璨星河与身边这活色生香的身影一同纳入其中。他朝她靠近一步,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汗水的温热气息。他没有立刻去碰触她,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眼底的灯火里。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我想拥眼前有一切,”他顿了顿,目光专注地锁住她,“包括美女你。”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窜上邰莉莉的脸颊,瞬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地微微垂下眼睫,又飞快地抬起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羞恼与甜蜜交织,水光潋滟。“你坏,吴哥!”她嗔道,声音里带着娇憨,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又向他靠近了半分,像寻求庇护的幼鸟。她微扬的下巴和染着红霞的脸颊,在塔顶柔和的光线下,构成一幅无声的邀请。
时间在塔顶的静默与流光中悄然滑过,直到江面一艘巨轮拉响悠长的汽笛,那浑厚辽远的声音穿透玻璃,才将两人从沉醉中惊醒。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带着甜蜜余韵的眼神,便默契地转身走向楼梯口。盘旋而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在空旷的塔身内部回荡,比来时更轻快几分,却也似乎多了一丝难言的、微醺般的眷恋。
走出灯塔厚重的铁门,江边夜晚特有的清冽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塔内略显滞闷的气息。灯塔本身巨大的光束,如同沉默而警惕的巨人,有规律地扫过近岸的江面和灯塔基座周围一小片区域,在黑暗中切割出短暂的光明通道。然而,仅仅几步开外,那光线便迅速衰减、消散,被浓稠的、未被照亮的黑暗所吞噬。灯塔脚下,是一片未经修整的滩涂和半人高的芦苇丛,在夜风中发出连绵不绝的、细碎而空洞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白日里或许偶有游人,此刻却杳无人迹,只有远处江堤公路上偶尔掠过的车灯,如同流星般短暂划过天际,更反衬出此地的寂静与荒僻。
吴波下意识地伸出手,牵住了邰莉莉微凉的手指。她立刻顺从地握紧,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两人沿着来时那条被灯塔余光勉强照亮的碎石小径,朝着远处堤岸上隐约可见的、更有人气的灯光方向走去。脚下的碎石在寂静中发出的声响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芦苇丛就在小径右侧,在灯塔光束扫过的间隙,黑暗中的苇杆像无数沉默矗立的、模糊的鬼影。
就在这时,前方几步远、灯塔光束刚刚扫过留下的一片短暂浓黑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轮廓猛地动了一下!
那影子像是直接从墨汁般的芦苇丛里分离出来的,佝偻着,动作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突兀和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