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盖过了窗外的雷声，镇长丛丽丽把最后一口冷咖啡灌进喉咙，手指重重戳在省发改委的整改意见书上：“第三项问题写得多明白——防洪数据版本错误！县水利局去年更新的测绘资料，他们专家组拿到的居然是2010年的旧文件！”
常务副镇长刘强把平板电脑推到秦风面前，屏幕上是县水利局内网的登陆界面：“我托防汛办的老陈查了，新数据存在‘青河流域2011年行洪能力评估’文件夹，访问权限被设为‘机密级’，连分管副局长都要赵书记签字才能调阅。”
秦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我去县委机房调数据，你们俩分头行动——丛镇长带人重做非遗工坊的游客动线图，专家组不是说‘缺乏历史沉浸感’吗？把三家村老窑工的口述录音加进去！刘镇赶紧联系省农科院，加测柑橘的硒含量指标！”
应急灯突然闪烁两下，会议室陷入黑暗。丛丽丽摸黑推开窗户，暴雨裹着水汽扑进来：“变压器被雷劈了！发电机还能撑半小时！”
刘强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白光打在整改清单的红印章上：“省农科院那边要市局介绍信才给加急检测，现在盖章来不及……”
“发电子函！”秦风从文件柜抽出红头信笺，“我去年给政府办装的内网传输系统，十分钟就能到省农科院服务器！”
秦风湿透的衬衫贴在值班室玻璃上，手指关节敲出急促的节奏：“防汛二级响应已经启动，按《青河县突发事件应对条例》第九条，我有权调用全县防汛数据！”
值班副主任攥着公章退到墙角：“可赵书记特别交代过，特色小镇的材料必须她先过目……”
机房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秦风撞开虚掩的铁门。成排的服务器机柜闪着蓝光，第三个机柜的标签上印着“青河流域地理信息库”。他蹲下身抽出移动硬盘，数据线插进主机的USb接口。
“秦书记你这是违规操作！”副主任的喊声被雷声吞没。
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到87%时，楼外传来汽车碾压水花的声响。秦风瞥见窗外赵敏的黑色奥迪驶入院门，车轮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县长杨文光披着藏青色夹克，老花镜滑到鼻尖：“把古河道整治和冷链物流捆绑申报？省发改委的专家可不是吃素的！”
秦风点开平板电脑，专家组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如果能将生态修复与产业升级有机结合，这个特色小镇就立住了……”背景里隐约有茶杯碰撞的轻响。
“这是他们离场前五分钟的谈话录音。”秦风放大手机拍摄的检测报告，“省地质局刚出的温泉水检测结果，硒含量超标23倍！”
杨文光的钢笔在资金分配表上划出红线：“‘文化遗产保护’这个词太虚，改成‘历史水利设施活化利用’，能多申请20%的专项资金。”他突然压低声音，“赵书记的车在楼下停了十分钟了，你先走。”
县委书记赵敏把材料摔在桌上，铜版纸撞出闷响：“六个乡镇统一申报文旅型特色小镇，就你们羊镇要搞什么生态产业复合型？”
秦风调出三维建模图，旋转的立体河道投影在窗帘上：“新测绘数据显示，青河羊镇段的行洪能力比2010年提升12%，这是专家组没掌握的关键数据！”
“数据再漂亮，能大过全县一盘棋？”赵敏摘下眼镜擦拭，“你知不知道隔壁柳树镇为统一规划，连在建的民宿都拆了三栋？”
窗外的探照灯扫过，照亮秦风眼底的血丝：“省发改委去年发过试点政策，文件编号发改规划〔2011〕182号，明确允许差异化探索！”
县长杨文光推门进来，带着湿气的文件拍在桌上：“省农科院加急出的富硒柑橘检测报告，硒蛋白含量比国家标准高八倍！”
赵敏的钢笔尖在“原则同意”四个字上洇开墨点：“明天上午十点开常委会，专题讨论特色小镇申报标准统一化——你好自为之。”
刘强的雨衣兜着风，扯着嗓子吼：“d区3号点发现管涌！直径二十五公分！”
秦风抓起对讲机：“调冷链物流园的叉车过来！用托盘运沙袋比人工快三倍！”
丛丽丽踩着泥水跑来：“省发改委收到补充材料了！但要求补县常委会的预审意见……”
“杨县长正在和政府办通电话！”秦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带无人机小组继续扫描坝体，我去找水利局老陈！”
六台改装叉车轰鸣着冲上堤坝，托盘上的沙袋堆成小山。老陈扒开灌木丛，手电筒光柱里露出翻涌的水流：“反滤围井！先倒碎石再压沙袋！”
大屏幕上的水位曲线开始下行，秦风瘫坐在折叠椅上。丛丽丽把热姜汤塞进他手里：“省农科院的检测报告通过cmA认证了，专家组回邮件说数据很亮眼。”
刘强浑身滴水冲进来：“赵书记的秘书刚通知，常委会提前到八点半！”
杨文光的电话适时响起：“申报材料我让政府办直报省里了，常委会上你只要咬死试点政策——182号文件第14条有免责条款！”
秦风低头看表，忽然笑出声：“刘镇，把溃坝抢险的监控录像剪个两分钟精华版，我带U盘上会！”
窗外雨势渐弱，云缝里漏下一缕阳光。河堤上，工人们用碎石在沙袋表面拼出“生态治理”四个字，无人机的镜头掠过时，一抹彩虹横跨青河两岸。
县委书记赵敏敲着话筒：“今天第一项议题，全县特色小镇申报标准统一化……”
秦风突然举手：“这是羊镇补充申报材料的最终版，请各位领导审阅。”U盘插进投影仪，溃坝抢险的画面跳上屏幕。
画外音清晰可闻：“反滤围井组到位！”“沙袋运输效率提升320%！”最后定格在碎石拼出的“生态治理”特写。
县长杨文光翻开文件：“省发改委五分钟前发来确认函，羊镇材料进入最终评审环节。”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赵敏摘下眼镜擦了十秒钟，终于吐出两个字：“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