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钻探现场，探照灯把岩芯平台照得雪亮。沈明昊的奔驰越野车碾过碎石路，刹车声惊飞一群夜鸦。他跳下车时工装裤上还沾着机场的咖啡渍，手里的激光测距仪已经亮起绿点：“b2钻机，150米层岩芯，现在取样！”
德国工程师彼得皱眉：“沈总，按规程需要提前二十四小时报备......”
“要是能提前报备，我还查什么？”沈明昊扯开领口，“秦镇长，你们羊镇的规矩不会比德国人还死板吧？”
秦风抓起安全帽扣上：“开钻！王师傅，你带人盯紧岩粉颜色。”
钻杆轰鸣声中，沈明昊的平板跳出实时数据：“氡含量11.8bq\/L，比申报数低0.1。”
“土法测的11.9，德国机器测的11.8，这叫中西医结合。”王铁柱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烟熏黄的纸页上画满波浪线，“八六年那会儿，张工拿舌头舔岩粉辨矿质——呸，咸涩的是含硫层，发苦的是富锶带！”
沈明昊用激光笔扫描岩芯断面，全息投影在平板生成三维模型。1986年的勘探档案悬浮在旁边，两道断层线重合度超97%。他忽然笑了：“王师傅，您这手绝活该申非遗啊！”
正午的农家乐院里，三个穿冲锋衣的“游客”蹲在墙角测wiFi速度。戴眼镜的年轻人拦住送菜的老板娘：“王婶，昨晚上传视频花了半小时，你们这宽带多少兆？”
“啥兆不兆的？”王婶扯着围裙擦汗，“电信局说够二十户用，可雨一大就断线。上回李老汉跟儿子视频，刚说到孙子上重点高中就卡成照片了！”
后厨突然传来争吵。沈明昊的助理小李举起账本：“公安系统登记昨晚只有三间房入住，你这本子上记着五间——多出来那两间的钱进谁兜了？”
民宿老板老张涨红脸：“那、那是镇里扶贫办的临时接待......”
“扶贫办上周在县里开会，根本没来人！”秦风掀开布帘，“摘牌，停业整顿！”
老张拽住秦风胳膊：“镇长，我媳妇癌症刚手术，就指着这点收入......”
“治病钱我给你筹。”秦风掰开他的手，“但规矩破了，羊镇的招牌就砸了！”
夜色吞没山路时，三辆满载砂石的十轮卡碾上景区步道。沈明昊抱臂站在坡顶：“三十吨承重测试，压不垮我签合同。”
路基在车轮下呻吟，王老汉带着村民推来石磙子。“后生靠边！”他吼住要上前的小年轻，“五三年修水库堤坝，全靠这石磙子压出十里长堤！”
沈明昊的激光水平仪显示路基沉降仅2毫米，他摘下安全帽挠头：“老爷子，这石磙子能借我们集团做技术复刻吗？”
“祖传的手艺，得喝过三碗烧刀子才教！”王老汉笑得露出豁牙。
镇会议室的白炽灯亮到凌晨三点。长风集团的法务总监敲着合同：“40%股权加运营权是底线，水丽古镇就这么操作的。”
“水丽把百年祠堂改成酒吧街，被文旅部通报整改。”秦风调出红头文件，“我们要的是可持续开发，不是杀鸡取卵。”
沈明昊扯松领带：“镇里51%，长风30%，剩下19%给村集体——但我要二十年运营权。”
“村民分红不能低于利润的15%。”秦风在草稿纸上写公式，“超额部分按阶梯分成，比如三千万以内15%，超出的每五百万加一个点。”
王铁柱的烟斗敲在桌上：“当年改盐碱滩，记工分都没这么算过！要我说，就该拿大头给乡亲们盖养老院！”
“养老院已经在规划里。”秦风点开效果图，“带温泉理疗室，您老天天泡着都行！”
签约前夜，丛丽丽抱着合同终稿冲进办公室：“页码不对！附件三的用地范围图被换了！”
镇党委书记李卫国打开紫外灯，原本的生态林边界线泛出诡异的荧光：“这是作废的2008版测绘标准，红线多圈了五十亩林地。”
监控录像快进到深夜，有人溜进文印室。秦风按下暂停键：“备份合同在哪？”
“保险柜还有三份。”丛丽丽抹了把汗，“派出所长周所长带人守着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签约台上红绸铺展，沈明昊突然按住合同：“有个补充条款......”
秦风抬手示意，大屏幕亮起监控画面。黑衣人替换文件的动作一清二楚，会场一片哗然。
“长风集团不和下三滥合作。”沈明昊当众撕毁问题附件，“新合同加上这条——若发现恶意篡改，责任方赔偿双倍投资额！”
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沈明昊把签完字的镀金万宝龙推给秦风：“这笔签过二十亿的并购案，今天添个乡村振兴的彩头。”
窗外忽然炸响鞭炮，王老汉带着村民舞起竹龙。沈明昊摸出手机拍照，屏保上的羊镇卫星图清晰显示拍摄于2011年8月——比温泉勘探早整整半年。
秦风摩挲着钢笔上的刻字“长风破浪”，远处钻机正穿透最后十米岩层。春雷滚过天际，震得签约台的红绸微微颤动，像一面即将扬起的帆。
签约仪式后的走廊里，沈明昊摸出烟盒敲了敲：“秦镇长早看出我屏保是去年的卫星图吧？”
秦风倚着窗台打量他的手机：“2011年8月拍的？那时候羊镇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我在集团战略会上力排众议，说这地方五年内必出地热。”沈明昊吐了个烟圈，“那帮老顽固非说我是赌徒。”
“拿二十亿赌一个镇的未来？”
“不，是赌我看人的眼光。”沈明昊弹了弹烟灰，“去年省工商联座谈会，你顶着压力给羊镇小学争取水泥的样子，比这温泉数据更让我踏实。”
王铁柱拎着茶壶晃过来，紫砂壶嘴还冒着热气：“沈总尝尝，盐碱地改良田种的苦荞茶！”
沈明昊呷了一口，眉头皱成川字：“这比美式咖啡还苦三倍！”
“当年改盐碱滩，咱们就靠这苦味提神。”王老汉咧着豁牙笑，“喝惯了，离了这苦味还睡不着哩！”
秦风忽然指向窗外，施工队的探照灯刺破雨幕：“那五十亩争议林地，我打算改成生态观测站。”
沈明昊的烟头在暗处明灭：“观测站不赚钱。”
“但能帮长风集团拿国家绿色信贷。”秦风翻开手机里的政策文件，“利率比商业银行低两个点，够补你二十年的运营成本。”
沈明昊愣了两秒，突然放声大笑，惊飞屋檐下的春燕。他摸出镀金钢笔在文件背面速算，数字密密麻麻爬满纸页：“今晚我就让法务部加补充条款——生态站预算再加五百万！”
雨点噼啪打在窗棂上，丛丽丽小跑着递来热毛巾。沈明昊擦着眼镜片嘀咕：“得在合同里加条——禁止王老汉再请我喝苦荞茶！”
众人哄笑中，签约台的红绸被风卷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村级养老院规划图》。月光漏过云层，正好照亮温泉理疗室的蓝图标，像给这份资本与乡土的交握盖了枚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