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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撑一下,还有最后一处。”老先生的声音也有些紧张了,似乎担心谢嘉泽撑不过去。

谢嘉泽突然抓住扶凌萱的手腕,力度大了许多。

她疼得倒抽冷气,却反手握住他满是冷汗的手:“没事,疼就掐我,别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老先生长舒一口气,将沾着黑血的镊子扔进火盆。

谢嘉泽紧绷的身体骤然瘫软,昏迷前还喃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扶凌萱颤抖着替他擦去额角的血污,这才发现自己的裙摆早已被他抓得皱成一团,布料上还有几道血痕。

“箭毒暂时压制住了。”老先生将沾着药粉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

“但乌头毒入体非比寻常,加上他之前伤口感染,就算熬过去,也得再将养半年才能痊愈。”

扶凌萱正要好好道谢,却见老先生从药柜深处摸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几个褐色药丸。

“这是用金线重楼配的续命丹,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姑娘,恕我多嘴,你们此番若是继续进京,怕是……九死一生啊。”

扶凌萱抱着昏迷的谢嘉泽的手微微收紧:“老先生何出此言?”

“能用上淬了乌头毒的箭,背后主使定不是寻常人物。若是执意追查军饷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当年我被构陷,也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扶凌萱不免浑身泛冷,却还是挺直了脊背:“嘉泽说过,有些事……总得要有人去做。不过,哪怕前路是刀山或是火海,我也会陪着他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老先生给的药丸贴身收好。

老先生望着她决绝的眼神,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先在这儿休养两日,等殿下伤势稳定些再走。”

他从里屋抱出一床粗布棉被,铺在床边的竹榻上,“这屋子有暗格,若是听见异常动静,就带着殿下躲进去。”

很快,入夜了。

谢嘉泽仍在昏迷中。

扶凌萱坐在床边,用温水浸湿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

沾着血污的绷带下,伤口仍在隐隐渗血,她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生怕惊醒了他。

当帕子擦过他的胸口时,扶凌萱的手微微一顿,往日挺拔健康的身躯,如今却因伤痛显得如此单薄。

想起白天剜肉解毒时,他会有多痛苦,她的眼眶又红了。

换第二盆水时,门被轻轻敲响。

老先生端着一碗药汁进来:“这是安神汤,能让他睡得安稳些。”

他看着扶凌萱布满血丝的眼睛,“姑娘,你也歇会儿吧,我守上半夜。”

“不用。”扶凌萱摇头,接过药碗,“我不累。”

她用勺子轻轻吹凉药汁,扶起谢嘉泽的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她就用帕子仔细擦去。

夜色深了许多。

扶凌萱靠在床头,握着谢嘉泽的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双手曾为她挡住刀剑,此刻却如此冰凉。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说:“嘉泽,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江南的烟雨,还要一起查清楚真相。”

不知何时,困意渐渐的漫上来,她歪着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晨光爬进屋子。

谢嘉泽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伤口的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却在低头看见扶凌萱时,所有的不适都化作了心疼。

她歪在床边,发辫散了一半,脸颊压出几道红痕,手指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昨夜换药时撕开的衣袖还沾着血渍,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腕,手臂还留着他挣扎时抓出的青紫痕迹。

谢嘉泽喉头发紧,想要抬手替她捋开挡住眼睛的碎发,却扯动伤口,疼得闷哼出声。

这声响惊动了浅眠的扶凌萱。

她猛地抬头:“嘉泽?你醒了!”

她慌忙起身,额头重重撞在床柱上也浑然不觉,“伤口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谢嘉泽扯住她的手腕,沙哑着嗓子说:“别去,先坐会儿。”

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伤痕,眼底泛起愧疚,“又让你担心了。”

扶凌萱反手扣住他的手指,眼眶瞬间红了。

晨光里,她鼻尖泛着薄红,声音发颤:“你昏迷的时候一直说胡话,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又说让我快走……”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掌心,“以后别这样了,你敢死我就……”

谢嘉泽轻笑出声,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刺痛。

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好,我哪儿也不去。”

窗外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他望着屋顶漏下的光斑,突然想起什么,“那位大夫……”

“是当年受蜀王府恩惠的太医。”扶凌萱抬起头,替他掖好滑落的被角。

“他说箭毒暂时压制住了,但还要换药,这两天我们就待在这里,等你好些再走。”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不过他也提醒,进京之路恐怕……”

“我知道。”谢嘉泽打断她的话,“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握紧她的手,“尤其是,我还有你要护着。”

话音未落,木门轻响,老大夫端着陶碗跨进门槛,粗粝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醒得正好,喝碗米粥垫垫肚子。”

碗里,熬得浓稠的白粥上面漂浮着些许嫩黄的姜丝,腾腾热气顿时驱散了些屋内残留的血腥味。

谢嘉泽强撑着要起身行礼,却被老大夫一把按住:“别动!伤口再崩开,我家那个老婆子可要从地下爬出来骂我了。”

老先生将粥碗塞进扶凌萱手中,又摸出个油纸包,“昨儿托人买的肉包,还热乎着。”

“老先生大恩,我们无以为报。”

谢嘉泽靠在床头,望着老先生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头微微发紧。

“当年家父不过略尽绵力,您却……”

“休要说这些!”老大夫摆摆手,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若不是蜀王殿下,我李家满门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