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红色警报灯第三次亮起时,艾伦正在用液氮冷却的量子计算机前解算引力场方程。直径三米的全息屏幕上,克尔黑洞的模拟模型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克莱因瓶形状,原本应当存在的对称轴像被无形剪刀剪断般消失无踪。
“又是奇点发散!”莉娅扯下防护手套,露出手腕上因长期接触辐射而泛起的青色纹路,“已经连续十七次了,所有模拟都显示对称轴在高角动量状态下会自发断裂。”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虑,三天前在预印本平台上看到的那篇匿名论文此刻如芒在背——有人正在挑战他们关于克尔黑洞对称轴的核心假设。
实验室的门被撞开,带着一股冷冽的风。汉森教授闯了进来,他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希思罗机场的雪粒。“艾伦·卡特!”这位老天体物理学家的声音像冰锥般尖锐,“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们上个月发布的引力波观测数据里,编号m87-2的黑洞自转参数会出现对称性破缺?”
艾伦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半秒。他当然知道汉森在说什么——那组数据是他们刻意隐瞒的异常值,显示某个遥远黑洞的事件视界竟呈现三轴不对称形态。“我们正在验证新的微扰理论...”艾伦起身时,后腰的旧伤突然发作,让他险些栽倒在全息投影仪上。
汉森冷笑一声,将一份打印文件拍在操作台上:“别拿理论搪塞我!芝加哥大学的沃克团队已经用环量子引力模型算出了对称轴崩解的概率,他们说你的‘恒定速率自转黑洞必然对称’不过是数学上的理想主义!”文件边缘卷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其中红色批注如同鲜血般刺目。
深夜的实验室只剩下艾伦和莉娅。窗外,剑桥的石板路被春雨浇得发亮,远处国王学院的尖顶在雾中若隐若现。艾伦盯着屏幕上不断坍缩又爆炸的黑洞模型,突然抓起一支马克笔,在透明操作屏上写下爱因斯坦场方程的简化形式。“如果对称轴真的会断裂,”他的笔尖在“J”(角动量)符号上重重圈住,“那只能说明我们忽略了自转带来的时空拖曳效应在量子层面的耦合。”
莉娅突然想起什么,她冲进资料室,抱出一摞标注着“1971年原始数据”的硬盘。当他们将当年的老算法导入量子计算机时,凌晨四点的晨光正爬上艾伦的鬓角。随着数据流动,全息屏上的黑洞模型逐渐稳定,那条失踪已久的对称轴如同被唤醒的神只,从时空的混沌中缓缓浮现。
“是引力磁效应!”莉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当年的经典计算没有考虑自旋诱导的引力磁场对事件视界的约束,就像陀螺仪的进动会维持轴向稳定...”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通讯请求打断,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视频链接,发件人显示为“d. Robinson@kcl.ac.uk”。
戴维·鲁宾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艾伦注意到他身后是伦敦国王学院古老的图书馆穹顶。这位数学家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领带歪挂在脖子上,显然经历了漫长的熬夜。“我想你们已经遇到了对称轴危机。”鲁宾逊直奔主题,“卡特,你的微扰理论缺了关键一环——自旋联络系数在卡鲁扎-克莱因空间的投影。”
当鲁宾逊开始传输他的最新推导时,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莉娅冲向操作台,只见能源读数正在疯狂下跌——有人正在远程劫持他们的算力!艾伦迅速切换到防御模式,却在防火墙日志里看到一串熟悉的Ip地址前缀:芝加哥大学物理系。
“他们想抢在我们之前完成证明!”莉娅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艾伦却突然笑了,他调出鲁宾逊的公式,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将引力磁效应与高维空间投影结合。当两组数据在屏幕上完成融合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全息屏上的黑洞模型散发着幽蓝光芒——那道对称轴此刻清晰如刀,将时空分成完美的左右两半。
芝加哥大学的地下计算中心,沃克教授看着突然黑屏的超级计算机,脸色铁青。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几百公里外的剑桥,三组独立的计算正在量子云端完成最后的拼图:艾伦的引力磁修正、鲁宾逊的高维投影、还有莉娅重新挖掘出的1971年原始数据,共同编织成一张严密的数学大网,将克尔黑洞的对称性牢牢锁定。
三天后的国际广义相对论大会现场,当艾伦走上讲台时,会场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有人故意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但当全息屏上展开那个带着对称轴的克尔黑洞模型,当鲁宾逊亲自上台演示如何用卡特常数证明唯一性时,整个大厅逐渐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以,结论是...”艾伦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任何恒定速率自转的黑洞,其时空结构必然收敛于克尔解,就像宇宙亲手绘制的完美几何图形。”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台下脸色阴沉的汉森和沃克,“而那些所谓的对称性破缺,不过是我们在观测精度与理论完备性之间必须跨越的鸿沟。”
掌声响起时,莉娅注意到艾伦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个结论背后是十七次模拟失败的崩溃,是与时间赛跑的代码攻防战,是跨越两个年代的计算接力。散场后,鲁宾逊追上他们,递来一张泛黄的草稿纸:“这是我昨晚重新推导时发现的,当年你在剑桥的硕士论文里,其实已经摸到了自旋联络的边缘。”
艾伦接过纸张,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突然想起那个在南极冰窟里濒临死亡的夜晚。那时他以为自己会葬身在不对称的时空旋涡中,却没想到,宇宙最终用最严苛的数学法则,为所有旋转的灵魂准备了一条无形的对称轴。
如今,当人类的引力波望远镜凝视着亿万光年外的黑洞时,他们看到的不再是混沌的深渊,而是遵循着克尔解的完美旋舞。那道看不见的对称轴,如同宇宙的脊椎,支撑起所有旋转天体的宿命,也标志着人类在探索时空本质的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而在剑桥的某个保险柜里,静静躺着当年南极黑洞事件的原始数据光盘。在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深处,某个未被注意的异常波动,正等待着下一个敢于质疑完美的探索者——毕竟,科学的魅力从来不在于抵达终点,而在于永不停歇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