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胶着之际,随着源源不断的北渊骑兵加入,大夏军队的士气逐渐消沉。将士们的动作渐渐迟缓,刀锋不再凌厉。
有人开始频频回首,望向后方撤退的道路;有人大口喘着粗气,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阵型开始松动,就像一堵正在被潮水侵蚀的沙墙。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先锋营校尉贺鑫声嘶力竭地吼着,可连他自己的嗓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
士兵们机械地挥舞着兵器,眼神却越来越黯淡。
他们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同袍,听着敌人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心中的希望正一点一点熄灭。
就连战马都感受到了这股颓势,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在地上焦躁地刨动。
就在全军士气摇摇欲坠之际,五十火的将士们仍在咬牙坚持。
“有缺口!”有人急呼。
谢执烽神色一凛,朝陈杨舟急声:“你先歇着,护好自己。”说罢提刀冲向向缺口。
可刚冲出十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个不要命的居然又跟了上来!
郑三的怒吼几乎破音:“林昭!你他娘的肩头还插着半截矛呢!不要命了?!”
“死不了!”陈杨舟说罢挥刀冲向北渊,“要死也得拉几个渊狗垫背!”
断矛在肩头血肉里磨得生疼,反倒让她的意识越发清醒。
谢执烽回头瞥见那道倔强身影,暗骂一声立即折返。他太熟悉这种眼神——那是要将敌人拖入地狱同归于尽的决绝。
“疯了…都疯了!!”郑三红着眼睛吼道,却也跟着冲了上去。
五十九火的士兵见状,更是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
这气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
临近的大夏士兵们先是一愣,继而纷纷红了眼眶——他们看见那位天生神力的林火头肩头还插着断矛,却仍在最前线厮杀。
“杀啊!”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声,顿时激起千层浪。
原本疲惫不堪的大夏士兵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手中兵刃再次扬起寒光。
有人抹去脸上的血污,有人紧了紧渗血的绷带,全都跟着那道染血的白影冲了上去。
原本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此刻竟自发地聚拢成一个个战圈,将伤兵护在中央,把最信任的后背交给同袍。
长枪如林,刀光如雪,来自各关的援军第一次在今日的战场上拧成了一股不可战胜的力量。
原本气势汹汹的北渊骑兵,在这不要命的冲锋前竟开始节节败退。
先是几个,接着是十几个,转眼间,黑色潮水般的敌军竟全线崩溃,仓皇逃回营地。
“杀!杀光这些渊狗!”
几名杀红眼的士兵嘶吼着就要追击。
“站住!”陈杨舟一声厉喝,声音虽因伤痛而嘶哑,“穷寇莫追!”
恰在此时,大夏军中响起收兵的号角声。悠长的号角在战场上回荡,好似给这场血战画上了休止符。
士兵们怔怔地望着溃逃的敌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们…真的退了?”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士兵喃喃道,手中的长枪不自觉地垂下。
看着陈杨舟面色惨白如纸,谢执烽急忙道:“你怎么了?!”
陈杨舟刚想开口,却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被谢执烽一把扶住。
“快!抬去医帐!”张虎急声喝道。
众人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弄了个简易担架将陈杨舟抬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没事……”陈杨舟强撑着想要起身,声音里透着几分慌乱。她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若让军医诊治,女儿身必定暴露无遗!
“给老子安分点!”郑三用那只独眼狠狠瞪着她,粗粝的大手却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肩膀,“再乱动,信不信老子把你绑担架上?”
听到这话,陈杨舟身形一僵,不再挣扎——
罢了,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这一关迟早要过。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待会儿单独求一求那医师,或许能替她保守秘密。
……
医帐外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伤兵。
有人抱着断臂呻吟,有人胸口缠着渗血的绷带,还有几个重伤员已经没了声息,被白布草草盖住。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药草气息,弥漫在空中。
这时,一个身着靛青劲装的女子走了过来,乌发用一根素银簪高高挽起,不施粉黛的面容格外清冷。
陈杨舟涣散的目光突然一凝——这不正是那日在酒馆外见过的女子?
“我要巫娘子医治。”她强撑着说道。
那些方才还在痛苦哀嚎的伤兵们,此刻都死死咬住了嘴唇,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士兵们互相交换着眼色,有几个甚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下意识往角落里挪了挪,独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伤处。
旁边的小兵脸色“唰”地白了,手里的药碗差点打翻在地。
巫梦瑶闻言也是一怔,目光在谢执烽身上停留片刻,才转向陈杨舟:“倒是识货。”
随着她一个眼神,两名身着灰布短打的药童立即上前。
这两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瘦削却动作利落,一看就是常年随军的老手。
陈杨舟心中疑惑——不是说这位巫娘子医术高超,很受将士们爱戴吗?为何众人会是这般反应?
巫梦瑶转身进了一旁的医帐,而两名药童一左一右搀扶着陈杨舟紧随其后。
“嘶——”外围的士兵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搓着手臂,压低声音道:“巫娘子的医术是没得挑,可就是……从不用麻沸散…”
“上次我看她给王校尉接骨,差点没把人疼晕过去。”另一人小声附和,脸色发白。
旁边年轻些的士兵脸色刷白:“那惨叫声…我在三里外的营帐都听得真切,连着三晚都做噩梦。”
五十九火的弟兄们闻言顿时炸了锅,唐杰带头就要往里冲:“不行!换人!不用麻沸散怎么能行?!”
“站住!”一名年长的医官厉声喝止,“巫娘子是军中圣手,寻常伤势还请不动她。你们火头肩上这伤,换别人治,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下,众人顿时噤声。
所有人中唯有郑三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一旁的谢执烽注意到他的异样,不由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