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却驱散不了那股压抑沉闷的气息。
段庆丰——大夏的九五之尊,此刻正紧锁眉头,目光死死锁定在案前的奏疏上。
“启禀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北渊铁骑正在猛攻泗雪关。”李福海佝偻着腰,声音压得极低。
段庆丰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不是说三日前龙朔关大捷,斩敌首级三千么?怎么转眼就让人打到泗雪关了?”
李福海垂首不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自从三日前太子突发高热,皇上的眉头就再未舒展过,近来脾气也愈发暴躁。
“西北三省的雪灾奏报呢?”
“回皇上,都在这里了。”李福海连忙从一摞文书中抽出几本,“回禀皇上,安州、肃州、凉州三地急报,积雪深达丈余,牲畜冻毙十之八九,百姓死伤无数。”
段庆丰抓起奏疏,草草扫过几行字迹,突然将奏折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惊得侍立的小太监扑通跪地。
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明黄龙袍在阳光下刺目耀眼。
这等灾情能冲破层层阻碍递到御前,只怕实际情况比奏疏上写的还要惨烈十倍。
“户部还有多少银子?”段庆丰突然转身。
李福海咽了口唾沫:“回万岁爷,库银不足…不足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段庆丰皱眉。
“去岁南方三州洪涝,西北五道大旱,赈灾放粮耗银百万,又免了当地全年税赋。”
李福海轻声细数,“北方九边军饷支取二百万,东南倭患不休,水师战船修缮耗去八十万两。加上内廷修缮、百官俸禄、宗室用度……如今户部账上实存二百九十三万七千余两,原定后日与六部对账后再呈御览。”
段庆丰突然冷笑,笑声比殿外的冬风更冷:“好啊,朕的江山,竟只剩这点银子了。”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着靛蓝太监服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额头上汗珠密布,面色惨白。
“放肆!”李福海厉声呵斥,“御前失仪,惊扰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小太监扑通跪地,声音颤抖:“老祖宗恕罪!奴才实在是…实在…”
“实在是什么,快说啊?!”李福海拂尘一甩,声音又尖又急。
小太监抬头看了眼段庆丰,又迅速低下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段庆丰瞳孔骤然收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太子怎么了?说!”
小太监浑身发抖,牙齿不住地打颤:“太医说…说太子殿下高热不退,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段庆丰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领。
“已经薨逝了…”小太监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
段庆丰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后退两步。
李福海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备辇!朕要去东宫!”段庆丰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李福海慌忙传令,不多时龙辇已备好。
段庆丰几乎是一路小跑出了御书房,步伐急促到几次差点摔倒。
……
东宫内外已是一片哀声,素白的灯笼已经挂起。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有低声啜泣的,有以头抢地的。
段庆丰视若无睹,径直闯入内殿。
太子寝宫内,几位老太医跪在床前,见皇上驾到,纷纷叩首请罪。
段庆丰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目光死死钉在那张雕花大床上。
锦被之下,太子段起睿安静地躺着,面容苍白如纸,唇边却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段庆丰颤抖着手抚上儿子的脸颊,触手冰凉。
“睿儿。”他轻声呼唤,仿佛怕惊醒了熟睡的孩子,“父皇来了…”
无人应答,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段庆丰突然转身,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是谁诊的脉?”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膝行上前:“回皇上,是老臣……”
“你不是说只是寻常风寒吗?”段庆丰声音低沉得可怕,“怎么今日人就没了?”
老太医以头触地:“老臣该死!殿下初时确实只是风寒症状,谁知昨夜突然高热不退,老臣用尽方法也……”
“拖出去!统统给朕拖出去!”段庆丰突然暴喝,“所有太医,全部下狱问罪!”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哭喊求饶的太医们拖了出去。
老太医们紫绀的官袍在挣扎中皱成一团,求饶声与呜咽声交织成片,有人连乌纱帽滚落了都顾不得捡。
“皇上……”李福海小心翼翼上前,“龙体要紧啊…”
话音未落,迎面砸来一个青瓷药碗,在他脚边炸开无数碎片。
“滚!”段庆丰头也不回地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殿内宫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内殿。
偌大的寝宫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帝王孤寂的背影。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殿内的烛火都已燃去大半,蜡泪在鎏金烛台上堆积成山。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如轻纱笼罩着皇城,朱墙金瓦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李福海在殿外来回踱步,拂尘穗子被他无意识地扯断了好几根。
就在李福海第三次抬起手准备叩门时。
段庆丰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出殿门,这位五十余岁的帝王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白发如霜雪漫过鬓角。
“传旨。”他对跪了满院的宫人说道,“太子薨逝,举国哀悼三日。命礼部即刻筹备丧仪,工部修建陵寝。”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段庆丰突然身形一晃。
李福海眼见皇帝面色煞白,慌忙上前搀扶,却见那高大的身躯突然轰然倒下。
“太医!快传太医!”李福海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东宫。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凑过来:“老祖宗…方才那些太医……都被押去诏狱了…”
李福海气得浑身发抖,拂尘柄重重敲在那人头顶:“蠢货!太医院就那几个太医吗?!”
他扭头对着殿外嘶吼,声音都变了调:“把太医院当值的、不当值的,统统给咱家绑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