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层前台。
此时氛围和以往不大一样。
大厅中有些许安保人员进进出出。之前,从未有过这些人。他们个个神情严肃,似乎还在搬运着什么东西开始布置起来。
似乎……他们还配着枪。
看他们的样子,不好惹,更不好问。
好奇心害死猫,也不想坏了心情。
还是速速离开,去其他地方逛逛好。
41层。
在每日人来人往的抉择之街,这里算相对冷清的地方。这层主要的店,多半是酒吧。然而这栋楼里,哪家店没个好酒?因此,这层来的人相对最少。
听米兰达洛特说,41层来的人,大半是些平时不来抉择之间的一次性游客。他们既想要来抉择之街一探究竟,又不肯深入核心做更高的消费。至于曲凌婷他们就更是去不起了。
总而言之,是些附庸风雅之辈。
当然,我对这番议论持保留意见。既然抉择之街龙蛇混杂,曲凌婷更是黑帮聚头之地。真要一个人独处放松放松,在这栋“社交属性”深重的大楼中反倒是稀奇。权当填补生态空档吧。
酒吧色调昏黄偏暗,柜台狭长。吧台后墙被凿的四四方方,纵横交错的交叉线将其规划为一张西洋棋盘。至于其中摆置的各色酒种,便是棋子。
虽说24小时营业,此时却才7点出头。店内客人算上我,不过三四人罢了。其中两人,正烂醉如泥,趴在柜台之上呼呼大睡。
酒保:“欢迎光临,您要喝些什么?如果想吃些东西,本店也供应早餐。”
酒保说着递来一份菜单,我快速的扫过:“来杯灰姑娘,再来份早间简餐吧。早上就不喝酒了。”
酒保听罢,立即准备。
我找地方坐下,避开两位昏睡中的客人,等待饮品和饭食上齐。
早间简餐是炸鱼块和薯条配上三种不同的酱料,还有一小份豌豆泥,不是特别华丽,但热量充分足够管饱。
其间耳边叮叮当当,都不知是玻璃杯响还是音响中传来的音乐演奏。等回过神来,竟有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坐在我身旁。
平顶藤边草帽,浅棕外套无框眼镜,眼中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原本酒杯中的搅拌棒,一直被她衔在嘴里。细细看衣兜,别着个便携式录音笔,可能与职业有关。
第一印象嘛……挺玩世不恭的。
在酒吧中,尚在喝酒的除了我只有她。然而我没坐到她旁边,是她自己凑上来的。看着就是个麻烦人。
没等下步反应,她就冲我咋呼起来:“嘿,先生!你关注最近的冰箱藏尸案的审判新闻了吗?”
她嗓子很尖,叽叽喳喳个不停,还带着重重的酒气。大概是喝了一整晚,有些吐字都不太清楚。
我:“您没事儿吧……您好像喝多了。”
酒保:“别和艾格妮丝一般见识,她不喝酒的时候也这样。这人就爱跟人聊天,没什么恶意。您的灰姑娘,请慢用。”
酒保将酒杯端到我手边,饶有兴致地打个圆场。
艾格妮丝:“嘿嘿!我有空就来这边喝酒。看你不是熟脸,大概是刚来,兴趣就上来了。嗨呀,我这也算坏习惯。跟陌生人搭话都会提些问题,职业习惯职业习惯。不必介怀。”
我:“没关系,我不介意。只是刚刚你提到的东西太过惊悚,稍稍吓了一跳。毕竟那是蛮恐怖的社会新闻。”
艾格妮丝:“是啊,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曲凌婷里面的工作人员,竟然会遭遇那样的事情。作为曲凌婷顾客的你,又有何看法呢?”
我心里一惊。
她怎么知道我去过曲凌婷?
艾格妮丝:“不要那么慌张。”
艾格妮丝用搅拌棒点了点我的手包。这时方才发现,拉链未关,里面东西看的可算清楚,剩下的曲凌婷代币快漏了出来。见店内人不多,自己反而有些马虎了。
在她的提点下,我赶忙收拾好手包:“谢谢提醒。你的观察力不错。”
艾格妮丝:“过誉了过誉了。只是职业本能。”
我:“职业?”
艾格妮丝:“波尔顿市通讯社的兼职记者,有空在《烛光日报》写点社论和新闻。还记得冰箱藏尸案的一系列调查新闻吗?”
我:“略有耳闻。”
艾格妮丝:“那些新闻其实都是我写的,不过挂着刘易斯的名字。刘易斯这种大记者,哪有空深入贫民窟和黑帮地盘去抢一手素材。大记者出润笔费,咱这种无名小卒操心操肺出调查新闻,也算是公开的秘密。当然,我无意向你证明什么。要是觉得这事过于离谱,姑妄听之就好。”
我:“那倒没有,记者代笔我确实有所耳闻。我相信你的话。”
艾格妮丝:“所以,不介意的话,聊聊你对那件事情的看法?”
她倒一点都不见外,抬起杯子就和我一碰。
我:“说来惭愧,我之前对这件杀人案的了解不是很多,若不是我的朋友提及过几次,我也不会一直记着。我听说最近就会结案了,是真的吗?”
艾格妮丝:“哈,你真的相信凶手就是那个贝拉·布彻尔吗?杀人分尸,还藏在冰箱里,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这么干呢?以我对布彻尔和安洁的调查,她们之间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理论上也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安洁是曲凌婷的工作人员,而布彻尔的确是个帮派分子,但帮派分子通常杀人为的是利益,而不是取乐。”
我:“依你的意思,这件事另有隐情?”
艾格妮丝:“在布彻尔被抓后,在网上有人坚称安洁被杀时的录像曾在网络上流传过。然而,我是根本找不到这些录像的痕迹,听说有人在暗网上高价售卖安洁被杀害的录像。”
我:“录像?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艾格妮丝:“不知道,我还在调查。只是想想就觉得哪里不对。FJpd抓获了很多与本案相关的人员,其中就有疑似参与售卖录像的网站工作人员,但一直都难以确定犯罪证据。而布彻尔被抓起来时,几乎瞬间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种感觉真是太诡异了……就像是在掩盖什么,或者成为某人的替罪羊。也许涉及到一些黑色领域的交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些被抓起来的家伙,到后来……很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她的话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仿佛我所熟悉的波尔顿市背地里潜藏了诸多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事物。
但,在经历了过去一周的事情后,我已经见识到了足够多超脱于常识外的事情,她说的这些又何尝不可能发生呢?
我打了个寒颤,让自己停止往可怕的方向去想。
我:“没有证据,那的确很可能只是质疑和猜想。”
艾格妮丝:“自然。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认为真相远不是媒体披露,网络吵嘴就能知晓的,那样随随便便的东西。”
我:“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明确下定论的事情。”
艾格妮丝:“看来你更愿意相信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真觉得事情本就如此,还是懒得思考这些呢?”
这话像尖刺一样,刺痛着我。如果我相信这世间的一切刻板印象,那自己肯定不会来到曲凌婷,更不会帮助四位花魁。
我:“不,我只觉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信息不核实清楚,就确定真相不是这样恐怕太过草率了。更何况你是记者,越在这种紧要关头,越要讲证据。”
艾格妮丝:“说辞倒是妥当。我认可你的说法。我这几天也要跟线人去见面,她能给我一些关键性的线索。”
我:“祝你好运。”
艾格妮丝:“借你吉言。”
说罢,艾格妮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艾格妮丝:“啊对了对了!你能跟我说说曲凌婷那边的情况吗!身为顾客,你肯定知道很多吧!”
我:“怎么突然转变话题?”
艾格妮丝:“哈哈!刚刚我也说了,自己是兼职记者。我本业是个小说家,正打算写一本风俗题材相关的推理小说。正巧有你,不逮住机会取材?来来来,跟我说说曲凌婷好玩儿不!”
我:“啊哈哈,曲凌婷……啊,我该怎么说呢。”
交杯换盏,酒过三巡。与艾格妮丝谈论些许曲凌婷趣事。约莫半个小时的功夫,她起身准备离开。
艾格妮丝:“小朋友。送你最后一句。新闻、小说,所谓文学,都存在虚构。虚构不是撒谎,虚构是真实的预言。世界尽是谎言,唯一解脱之法便是化谎言为虚构。虚构出性格,虚构出故事,虚构出主题,为自己树碑立传。这样,假到极致便是真。获得真实,人便不再是无源之水。”
我颇为不解,只能应承:“你在说,文学创作?”
艾格妮丝:“不,我在说生活。有缘再见,我就不留联络方式了。”
艾格妮丝头也不回,离开酒吧。
虚构,谎言,真相……
一个个词汇堵在我的心头。
怀着满满的疑问和困惑,我决定去别处再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