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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明澈的钢笔滚落,半夏俯身去捡,余光瞥见顾沉舟几乎同时弯腰。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像被火燎到般迅速弹开,钢笔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弧线。“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在撞出回音后陷入死寂。半夏直起身子,将钢笔递给顾明澈,却发现他耳尖泛红,和顾沉舟涨红的脖颈如出一辙。

午休时分,厨房飘来当归鸡汤的香气。半夏端着两碗汤推开实验室的门,正撞见两人背对背站着,顾沉舟手里攥着的怀表链与顾明澈领口露出的半截银链,在白炽灯下晃出相同的鸢尾花图案。“喝汤。” 她不动声色地将碗放下,看着两人僵硬的举杯动作,汤面倒映出两张紧绷的侧脸。

顾明澈离开时,风衣下摆扫落了桌上的文件。半夏捡起时,发现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 —— 少年顾沉舟站在欧式庭院喷泉前,身旁穿背带裤的小男孩眉眼与顾明澈如出一辙。当她抬头想问些什么,实验室只剩顾沉舟盯着窗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表盖,那上面凹陷的鸢尾花纹,和照片里的纹章一模一样。

暮色给济世堂的飞檐镀上金边,半夏和林清雅窝在休息室的藤椅里,茉莉香片的热气袅袅升腾。半夏搅动着杯中的枸杞,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有没有觉得,顾明澈和顾沉舟之间的气氛,像被冻住的中药膏?”

林清雅的茶匙在杯沿磕出轻响,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的复杂神色。她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顾沉舟是哥哥。” 茶雾氤氲中,她的声音变得悠远,“顾家老爷子年轻时犯了错,在原配之外有了外室。顾沉舟出生后不久,他母亲就抑郁而终,外公舍不得孩子在顾家受委屈,连夜带着他远走他乡,从此再没回过顾家老宅。”

半夏握着茶杯的手收紧,想起顾沉舟总挂在嘴边的 “爷爷”,想起他提起家族时眼底转瞬即逝的阴霾。“所以…… 他们从未一起生活过?”

“何止没生活过。” 林清雅苦笑,指尖摩挲着杯壁的缠枝莲纹,“顾明澈在顾家大宅长大,接受着最好的教育,而顾沉舟跟着外公在国外白手起家。老爷子临终前想弥补,却被外公拒绝,还把遗产都捐给了医疗基金。”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声音里满是怅惘,“直到三年前外公去世,顾沉舟才回国,兄弟俩第一次见面,就在老爷子的葬礼上。”

“可他们为什么……”

“因为恨,也因为爱。” 林清雅打断她,“顾沉舟恨顾家抛弃他和母亲,却又忍不住在意这个弟弟;顾明澈从小听着哥哥的‘传说’长大,既渴望亲情,又害怕被拒绝。” 她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他们都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窗外突然下起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半夏望着雨幕中交叠的药田,忽然想起顾明澈弯腰捡钢笔时,顾沉舟那几乎要触碰他肩膀却又缩回的手。或许有些伤痕,需要用时间熬成药,慢慢治愈。

听着林清雅的讲述,半夏手中的茉莉香片泛起涟漪,倒映的灯火也跟着模糊起来。原来那些剑拔弩张的对视、欲言又止的沉默,背后藏着这样曲折的故事。她不禁想起顾沉舟每次独自加班到深夜时,总是望着窗外发呆的模样;也想起顾明澈在讨论医疗方案时,偶尔看向顾沉舟欲说还休的眼神。

第二天在济世堂,半夏特意留意他们。顾沉舟正在调试新到的智能诊疗设备,手指在操作屏上飞速滑动;顾明澈抱着一摞资料进来,脚步在看到他的瞬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两人目光交汇,又迅速移开,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半夏端着刚泡好的桂圆红枣茶走过去,“最近熬夜太多,都尝尝。” 将茶杯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顾沉舟的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了句 “谢谢”;顾明澈推了推眼镜,伸手拿杯子时,袖口露出的鸢尾花刺青与顾沉舟怀表上的花纹隔空呼应。

“其实,” 半夏装作不经意地说,“后山的药田最近要翻新,人手有点不够。” 她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听说两位都对园林设计有研究,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出出主意?”

顾沉舟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没有说话;顾明澈轻咳一声,“倒是可以参考下国外药植园的布局。” 两人的对话简短又生硬,但半夏看到顾沉舟悄悄瞥了顾明澈一眼,而顾明澈的耳朵尖微微发红。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开始偶尔在药田碰面。起初只是各自忙碌,一个测量土地数据,一个绘制设计草图。渐渐的,开始有了零星的交流。“这边阳光不足,适合种喜阴的药材。” 顾明澈指着一块地说。顾沉舟点点头,“排水系统也要重新规划。”

有次暴雨突至,半夏看到顾沉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伞倾向正在抢救图纸的顾明澈,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淋在雨里。顾明澈愣住了,看着哥哥湿透的肩膀,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哥。”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某种隔阂。雨停后,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下,虽没再说什么,但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远处,被雨水冲刷过的药田生机勃勃,正如这逐渐破冰的兄弟情,在岁月的滋养下,慢慢治愈,悄然生长。

秋分那日,半夏在药房整理新到的藏红花,忽听得后院传来争执声。循声而去,只见顾沉舟攥着顾明澈的西装领口,两人鼻尖几乎相抵,顾明澈的金丝眼镜歪斜着,镜片后的眼神却固执得可怕:“当年爷爷临终前想见你一面,你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

半夏慌忙冲上前,却在触及顾沉舟颤抖的手臂时顿住 —— 他攥着怀表的指节泛白,表盖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婴儿照,和顾明澈办公桌上的全家福里的襁褓孩童一模一样。“我怕!” 顾沉舟突然松开手,背过身去,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药材,“我怕站在你们面前,像个多余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