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筷子同时伸向刚出锅的糍粑。糖浆拉丝的瞬间，林清雅忽然轻声说：“夏夏，其实我特别怕你卖掉济世堂。你知道吗？上次你爷爷教我认黄芪，说‘这味药补气，就像朋友间的扶持’。现在想想，陆云深对你，可不就是‘补气’吗？”
半夏咬着糍粑，甜香在舌尖化开。她望着窗外渐融的残雪，想起今早路过济世堂时，看见陆云深的车停在巷口，司机正往她包里塞保温桶，里面是熬好的雪梨汤 ——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昨夜在殡仪馆守灵时受凉咳嗽。
“不管怎样，” 她忽然举起酸梅汤，“敬我们劫后余生，敬济世堂还在，敬……” 她看着林清雅促狭的眼神，突然改口，“敬所有愿意为我们留灯的人。”
碰杯声响起时，火锅店的广播在放《明天会更好》。窗外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她们映着红油的围裙上洒下金箔般的光斑。林清雅忽然指着她的头发笑出声：“夏夏你看，你头发上沾着片薄荷叶，跟陆云深车里的香氛一模一样！”
火锅店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林清雅用湿巾擦了块清亮的圆斑，望着窗外别墅区的方向：“对了，夏夏，那萧远山的宅子，你还要租吗？我最近打听过了，那地方地皮本身就很贵，买是不太可能了。租的话，估计租金也不低，毕竟别墅区。”
半夏夹着冬瓜片的筷子悬在半空，想起上周去看那宅子时，推开雕花木门，满院的青苔在细雨里泛着微光，二楼的小露台正对着后山的药田 —— 像极了爷爷生前画的 “理想医馆” 草图。可现在，父亲的公司刚注入资金，济世堂的租金还压在账上，她指尖摩挲着瓷碗边沿，那里还留着刚才碰倒醋碟的酸意。
“暂时不租了吧。” 她低头搅了搅碗里的麻酱，葱花在油花里打转，“等爸爸的公司稳定些，济世堂的口碑做起来，或许能攒点钱付首付。再说……” 她想起陆云深借条上的 “终身有效”，耳尖发烫，“萧先生说宅子要留给懂它的人，我现在连济世堂都差点保不住，哪敢贪心。”
林清雅突然抓住她的手，指甲上的火锅红油蹭到半夏袖口：“别放弃啊！你记不记得爷爷说过，‘好的医馆不在大小，在药材地道、人心赤诚’？那宅子的地窖能做恒温药库，露台可以种金线莲，比济世堂楼下的小厨房强多了 ——” 她忽然压低声音，“而且我打听到，萧远山跟陆云深家关系不一般，你要是开口……”
“打住！” 半夏慌忙捂住她的嘴，火锅蒸汽呛得她咳嗽，“别什么都扯到他身上。再说，萧先生肯把宅子租给我，本就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我怎能再拿人情去换租金？”
窗外的暮色漫进火锅店，邻桌的食客正在讨论 “陆氏集团新项目落户老街区”。半夏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起今早路过济世堂时，看见陆云深的助理往她邮箱里塞文件 —— 是老街区改造规划图，济世堂所在的巷子被标成 “传统文化保护区域”，租金补贴政策用红笔圈得醒目。
“其实……” 她忽然笑了，夹起片煮得透亮的萝卜，“租不租宅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爷爷留给我的东西，早就刻在骨子里了。就像这萝卜，煮在辣锅里是一味，煮在白汤里也是一味，关键是看怎么熬。”
林清雅愣住，忽然捶了下桌子：“夏夏你变了！以前你看见喜欢的宅子，能蹲在门口画三天图纸，现在居然这么佛系？”
半夏咽下热辣的萝卜，舌尖发麻却心头暖：“不是佛系，是明白有些路要一步步走。爷爷教我认第一味药时说，‘急不得，根扎稳了，苗才会长得壮’。现在我先把济世堂的根基扎稳，等哪天攒够了租金，萧先生的宅子若还空着，便是水到渠成。”
火锅店的灯次第亮起，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出温暖的轮廓。林清雅忽然掏出手机，翻出萧远山宅子的照片：“好吧，听你的。不过我把这照片设成屏保了，等你当上‘苏大夫’，我就举着这张照片去谈租金，就说‘我闺蜜是济世堂传人，租给我们算你投资中医传承’！”
半夏笑着摇头，目光落在照片里的雕花门楣上，那里刻着半阙《千金方》的句子。她忽然想起陆云深说过，萧远山年轻时跟爷爷学过针灸，或许，有些缘分早已写在岁月里，像老树根下的茯苓，要等时机到了，才会冒出新芽。
“先吃饭吧。” 她给林清雅碗里添了勺菌汤，“等攒够租金那天，我们要在宅子的露台上种满薄荷和金银花，春天时，连风都是香的。”
暮色中的别墅区亮起盏盏灯火，像散落在山间的星子。半夏知道，有些梦想不必急于实现，就像中药炮制需要时辰，人生的路，总要等火候到了，才能熬出最浓的香。而此刻，她握着闺蜜的手，望着火锅腾起的热气，忽然觉得，眼前的温暖，早已胜过远方的宅子 —— 因为真正的根基，从来不在地皮多贵，而在身边有人与你共赴烟火，同熬岁月。
暮色渐合时，两人踩着满地融雪往济世堂走。林清雅忽然挽住她的胳膊，指着街角新开的奶茶店：“等你爸的公司好转，我们把济世堂二楼改成问诊室吧？我来当前台，帮你收挂号费，顺便监督陆总来喝汤时有没有带礼物。”
半夏笑着点头，忽然看见济世堂的门灯亮了，父亲正站在门口挂新的灯笼。暖黄的光里，爷爷手书的匾额泛着温润的光，像从未离开过。她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锅里沸腾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希望的热气。
雪水从房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越的响。半夏忽然想起陆云深的纸条，“债主可随时兑换”—— 或许，有些兑换，从来不是为了偿还，而是为了让彼此的人生，在这滚烫的人间，多些温暖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