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仿佛还残留着被孙郎中那审视目光“烧”出来的灼热感,苟尚峰在一片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又是医院宿舍那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从一个需要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解释自己来历的古代场景,瞬间切换回需要面对查房、病历、以及顶头上司沈主任的现代,这种切换带给人的精神撕裂感,让他每次醒来都得缓上好一阵子。
他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半。
距离早上七点的晨交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但多年被生物钟支配的恐惧,让他很难再睡着。
挣扎着爬起来,洗漱,换上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刷手服,趿拉着拖鞋去食堂买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算是解决了早餐。
七点整,神经外科晨交班准时开始。
值班医生汇报着夜里新收的病人和危重患者的变化,沈仁华主任坐在主位上,时不时打断,提出几个问题,或者对处理方案进行点评。
苟尚峰站在后排,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吸收交班内容,但眼皮却像挂了铅块一样沉重。
昨天夜里那个需要紧急处理的脑出血病人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交班内容听得他昏昏欲睡。
“昨天下午收的那个慢性硬膜下血肿的老年患者,8床,” 主管医生汇报到了苟尚峰负责的病人,“复查ct提示血肿量较前略有增多,神经系统症状也有点加重,和家属谈话后,决定今天进行手术治疗。”
沈主任点点头,目光扫过站在后面的规培医生们,最后落在了苟尚峰身上:“小苟,今天下午这台慢硬下钻孔引流,你准备一下,上台做一助。”
“好的,主任。” 苟尚峰心里没什么波澜地应道。
慢性硬膜下血肿钻孔引流,算是神经外科里相对入门级别的手术了。
通常是老年人,可能就摔了一跤或者碰了一下头,当时没啥事,过几周甚至一两个月,慢慢出现头痛、反应迟钝、走路不稳甚至肢体无力。
ct一扫,发现硬膜下有个慢性的血肿压迫了脑子。
手术也相对简单,就是在血肿最厚的地方钻一两个孔,把里面那些陈旧的、像酱油或者机油一样的液体引流出来,脑子受压解除了,症状就能很快改善。
这种手术,风险相对小,效果通常立竿见影,对于高年资的医生来说,属于常规操作。
让规培医生做一助,甚至在指导下练练手,也是很常见的。
交完班,上午是常规的查房和写病历时间。
苟尚峰跟着带教老师,推着病历车穿梭在各个病房。
给病人做做检查,问问情况,调整一下用药,然后就是回到医生办公室,面对电脑屏幕上永远也写不完的病程记录、首次病程、阶段小结……
“8床,术前准备怎么样了?” 带教老师问了一句。
“术前检查回报都齐了,凝血功能正常,备皮也完成了,下午第一台。” 苟尚峰调出病人的信息,确认道。
“嗯,等会儿你再去跟病人强调一下术后注意事项,卧床、引流管护理什么的。”
“好的。”
中午,苟尚峰快速扒拉了两口食堂那万年不变的、油腻腻的饭菜,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埋头写病历。
期间,他偷偷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刺眼的余额,又默默地关掉了。
口袋里那几枚来自大唐的铜钱沉甸甸的,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但他此刻连思考搞钱大计的精力都没有。
下午一点半,他换好手术服,戴上帽子口罩,走进了手术室区域。
核对病人信息,确认手术部位,麻醉诱导,插管,摆体位,消毒,铺单……一切都按照标准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苟尚峰站在熟悉的一助位置上,看着器械护士熟练地传递着器械,听着麻醉医生报着平稳的生命体征,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和即将开始的电刀气味……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按部就班,甚至有点令人麻木。
这就是他的日常。
一个现代规培生的,平平无奇的值班日。
“可以开始了。” 麻醉医生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沈主任拿起记号笔,在病人剃光了头发的头皮上,根据术前定位,画出了钻孔的位置。
然后,他看向苟尚峰,递过来一把皮刀:“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