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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七垂眸,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的光。

她拧着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娘,乡亲们就算有人会主动留小叔过夜,可明夜、后夜呢?这总不是长久的办法,对吧?”

面团在许巧巧掌心揉得得“吧嗒吧嗒”响,“嗯,不是长久办法”。

崔小七见机追问:“那屋子是不是得盖起来?”

“是得盖,可咋盖呢?”

许巧巧将揉至光滑的面团摔了一下,溅起些许面粉,“山里木头多不用花钱,咱们去砍些回来,可这盖房子咱们妇道人家也不会啊,请人咱也没钱呀!”

崔小七笑了,等的就是这一句,直言道,“娘有银子。”

少说一个“我”字,这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

许巧巧摇头,胳膊肘一推,力道不大:“娘没钱。”

这丫头怕是再打他爹那一两的抚恤银。

这银子不能花在盖房上!

“娘,我说我有银子,那您是不是就同意盖房子了?”崔小七追问。

许巧巧一听,脱口而出,“同意。”

又追问,“娘问你,那头豹子最后卖了啥价钱?”

话一出口,又怕女儿误会自己要管银子,连忙解释了一句,

“娘不要你银子,就是想着,银子富余的话,把你们那间屋子也修修,还有你们那张床‘嘎吱’响还小,小裴那高个子,睡上面施展不开,重新再打一张。”

崔小七满脑子都是许巧巧那句“施展不开。”

施展不开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许巧巧,今天这都是怎么了?这些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许巧巧还以为女儿脸皮薄,又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娘知道你脸皮薄,这样,娘去跟你老杨叔说~”

说着,搓了搓手上的白面,就要往厨房外走。

被崔小七一把拽住,“娘!你别管了,我去跟老杨叔说,您做饭吧~”

这万一无心说出啥,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

……

老杨头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着土烟,瞧见崔小七进了院子,咧嘴笑道:“七丫头来了啊,凳子随便坐。”

厨房里,正在洗蔫萝卜的老杨婶,听见动静,甩了甩手上的水,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

凑近窗户瞧了一眼,看到崔小七时,愣了一下。

这丫头怎么来了?难不成是打屋子的主意。

这一想,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老杨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嫁到隔壁苟家村。

按规矩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家过夜,白天来,晚上回。

所以,家里一直空着一间屋子。

灶膛里的桐树枝烧得噼里啪啦响,把两人的说话声都盖住了。

直到桐树枝烧尽,老杨婶才听清老杨头说了个“好”字。

她火冒三丈,冲出厨房,小跑过去揪住老杨头的耳朵就往上拽:“死老头,好什么好,不能答应!”

老杨头耳朵被揪得生疼,可更心疼面子,在小辈面前丢了脸,这老脸往哪搁?

他气得拿烟锅子轻轻敲老杨婶的腿:“你这疯婆娘,发什么疯!”

挣钱的活都不答应,老糊涂了吧。

崔小七看着二人打在一起,有些莫名其妙。

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别打出个好歹。

灵机一动喊道,“哎呀,杨姐姐回来啊。”

老俩口一听女儿回来了,顿时撒手,规规矩矩地站好,一脸堆笑,齐刷刷看向院落。

可哪有人影?

老杨婶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

“七丫头不是婶子说你,你别找你老杨叔,这个家他做不了主,你还是找别人问问去吧。”

崔小七:???

老杨头一听,烟锅子朝着老杨婶的屁股敲去,败家娘们啊这是。

“这家我做主,不能找别人!那你个瓜婆娘,去做饭去,别添乱。”

“婶子,你是误会啥了吧?”崔小七疑惑,有钱不赚往外推,这可真稀奇。

老杨婶还没反应过来,搡了老伴儿一下,“我误会啥了?”

“可不就是误会了!七丫头让我打家具,咋地我是老眼昏花打不了?”

老杨头平日里对老杨婶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今天却被气得不轻。

他心里盘算着,女儿家日子过得紧巴,赚了这笔钱,正好备年货时给女儿也备一份。

老杨婶这才反应过来俩人刚才说了什么。

脸上的表情瞬间“雨转晴”,笑得眼睛眯成缝:“七丫头啊,婶子听错了,以为你是……算了,不说了,婶子错了,你老杨叔的手艺在咱这可是这个!”

竖起大拇指晃了晃。

崔小七猜到几分老杨婶误会的是什么,没有点破。

掏出一百文递给老杨头:“叔,您的手艺没得说,打家具的工钱我先付给您一半。

这还没开始打家具,这工钱就结了一半,老杨婶那叫一个乐。

她一把拍掉老杨头伸出的手,撩起围裙就把铜板兜住,“放心!我会催着你叔早点打出来。”

崔小七走后,老杨头看着老伴儿蹲在地上,一个一个地数铜板,“你个老婆子,今天把我脸丢了一地。”

“嗐!你不也动手打我了?看在银子的份上,咱就扯平了。”

她也不做饭了,兜着铜板回屋,继续数铜板。

……

出了老杨头家,崔小七快步往村西尾走去。

老杨叔方才暗着递话,崔有粮的屋子被人做了手脚。

他能发现,别人兴许也会瞧出,万一传到娘的耳中,那就……。

崔小七远远就瞧见崔有粮正对着一堆木头唉声叹气。

他搭的三角框架刚立起来就“哗啦”垮了,胳膊不方便,急得额头直冒汗。

“小叔,我来。”崔小七把昨夜锯断的柱子挑出来堆成一堆。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木头,搭临时住所再好不过,可作为“证据”的木头必须烧掉。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小叔,我觉得有点冷呢,要不先点火烤烤。”

“成啊,我去拿麦秆引火。”崔有粮转身就去抱麦秆。

等他抱着麦秆回来,当场愣住了。

火堆已经烧得旺旺的,烧的正是那堆最好的木头!

崔小七坐在火堆旁,朝他招手:“小叔先烤火,等会搭吧。”

火光映得她脸颊通红,嘴角还挂着得逞的笑。

崔有粮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挠了挠头,木头而已,进山再砍就是。

七丫头高兴就好。

……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一个稳固的三角形茅草屋终于搭好了。

两边铺着厚厚的蒲草,细细的树枝削尖插入土里,把蒲草压得结结实实,吹不飞。

崔小七又用麻绳捆了个篱笆门。

这茅草屋看着简陋,却挡风又保暖,下雪都不怕。

崔有粮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七丫头,我们这么做不好吧?盖房子得花不少银子,小叔觉得你搭的这个茅草屋就很好,能一直住下去。”

崔小七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小叔,我悄悄告诉您,我山中猎到一个头豹子,有一户有钱的傻老爷花千两银买走,我有钱呢!”

“老杨叔说了,您一个人住,盖一间青砖大瓦房只需要十两银子,给您盖了屋,我可还有九百九十两银呢,这一辈子吃喝不愁,您啊放宽心,我娘不会知道屋子是我故意弄塌的!”

崔有粮没想到有钱人也憨憨!

千两银买豹子图啥?吃肉?不好吃!

养着玩?不怕半夜被猎豹咬掉脑袋?

……

好嘛!

裴寂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门外候着的冬伯一听,立刻小跑到后院,片刻后端着一个火红的炭盆回来。

从裴寂的第一声喷嚏,到现在第二声,屋内已经被冬伯添了,三个炭盆,烧得正旺。

江鱼儿手侧身倚桌,反正这桌子他也要扔了,也不在乎他多靠几次吧。

“城内有个来自凉州的富商,也姓裴,在京城住了三月有余,他那头狼突然消失了。”

“你不是在查吗?我告诉你了,你把院内的那头豹子让我养几天玩玩?”

裴寂斜睨他一眼,语气凉凉:“不怕半夜咬掉你的脑袋?”

“怕是孙子!”江鱼儿梗着脖子。

“冬伯放豹出笼,只要它跟你走,那就带回去养几天。”裴寂转动手中的茶盏。

那可是丫头拼了命也要捉到的猎物。

江鱼儿立马认怂:“你够狠!不养了不养了,还不如去养个美娇娥,泡在温香软玉里多好~谁跟你一样,养那玩意能陪睡?”

裴寂盯着燃起的小火苗,嘴角勾起。

陪睡的是人。

江鱼儿还想再调侃几句,突然闻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焦味。

腿上烫烫的。

低头一看,衣摆不知何时着了火,火苗“蹭”地一下往上窜。

江鱼儿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护住下体:“裴……裴快!”

裴寂不慌不忙,修长的手指勾起茶壶,指尖轻轻一弹,茶壶瞬间四分五裂。

水像长了眼睛似的,全部落在江鱼儿的衣摆上。

火苗灭了。

江鱼儿舒了一口气,差点断子绝孙。

“剩下的你自己查吧,你这地儿它克我,我得去找找乐子压压惊!”

说完一阵风的消失。

见江鱼儿走了,冬伯绷着的脸才有了笑意。

幸好这是私宅,要是在裴宅,他日日来宅子,怕是会被人传出“断袖之癖。”

实际上京城内多少有些传言。

“大人,你的面具有豁口,老奴为您重新备了一块上好的白玉。”

裴寂目光落在半月桌上的玉面具,脑海中浮现崔小七盯着面具两眼放光的样子。

还记得她讨要一小块面具,付馄饨钱狡黠的眸子。

淡淡道,“不必了。”

……

夜深沉。

这几日还有一件事崔小七很是苦恼。

银子多了,也愁人,该往哪藏是个问题。

她盯着装着银锭子的红木匣子发愣片刻后,打开木匣子,吹灭油灯。

数出十个银锭子,走到墙角处塞进老鼠洞内后用拉过破衣柜堵住。

望了眼房梁摇头,那是不能藏了,万一前几夜爬屋顶的贼人又来了,岂不是发现了。

崔小七陆陆续续将银子塞进各个角落,甚至挖坑埋了一些。

银子藏得差不多了,蹲在地上将木匣子放在床底下。

“嘎吱~”院内传来一声动静。

崔小七瞬间绷紧神经,难不成是那夜的歹人?

又或者猛兽进村?

她即刻起身,脊背紧贴着窗边的墙,指尖微微颤抖,勾开窗户半指宽的缝隙。

方才的动静像是踩着积雪的声响。

她家的积雪都是铲起来堆在篱笆墙下。

又是“嘎吱”一声。

崔小七呼吸一滞,眼睛几乎贴到窗户缝隙上,盯着篱笆墙。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赫然瞧见篱笆墙下,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