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若萧看着太和门外远去的队伍，心下悲凉。
大殿内，她看到淮序会面露思考，会与时行雨打招呼。
还会在提起李玉满提起思女时，特意扭头在众目睽睽下轻握身后人的臂膀。
那人坚毅的面庞会在她看来时，弯唇一笑。
两人细细私语，亲密无间。
从始至终，从头到尾，她都没往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撕扯，裂成一块又一块，痛得他站都站不稳。
同时，他脑子中，还有一道悲痛欲绝的哭嚎声无限放大，吵得他无法思考。
踉跄间，他想追逐队伍而去，可稍一动便天旋地转，只听见一句“快来人啊！大将军晕了！”
……
李玉满等人没有管身后出现的乱象，由木芳带路，径直回到大使馆。
甫一下马，便有专候在门前的黑鳞甲禀报。
“主子，王女们出城了。”
李玉满回头：“出城干嘛，没跟她们说我们今日来吗？”
“说是十分想念木辰副统领，出城瞧一瞧。”
“……”
李玉珠笑：“是她们的课业补不完了吧！”
作为曾经的逃课小能手，李玉珠一语道破。
木芳拱手补充：“昨晚便已告知王女们，主子们要到的消息了。”
李玉桂摇头，“看来真是怕被责问，逃出去了，真是没人比二姐更清楚逃跑了。”
李玉珠鼓了她一眼，“你也真是的，几百年的老黄历了还老翻出来说！”
李玉桂有恃无恐地笑。
李玉满没理会两人的嬉闹，她冷声道，“派人去通知，今晚见不到人，家法伺候。”
既已进城，李玉满等人再出入便有些不合适了，李舒她们大概是清楚这点，才想着换个地方补作业。
只是母父都来，还想着跑，委实太无法无天了。
李玉满话音落下，黑鳞甲还没动，沈玉尘便先护上了，“路途遥远，让她们慢慢来，不急的。”
见玉满眉梢微垂，又道，“哪有一见面就打孩子的？知道的说你想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见不得她。”
此时，木迦垂眸轻推了一下玉桂。
李玉桂感受到无奈地笑了笑，朝刚刚等候着的黑鳞甲道，“将人好生带来就行了。”
那人等了片刻，没再听到李玉满的指示，便知她默许了，于是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沈玉尘上前挽住李玉满，“安儿和盼儿不是还在吗？我们先去看安儿，他来得最久，定然更想我们些。”
“慈父多败女，你们就惯着吧。”
“是是，都是我惯的，什么兵啊权啊，都是我给的。”
“……真拿你没办法。”
沈玉尘挽着李玉满，两人笑吟吟地往里走。
时行雨安静看着，觉得两人相处很是自然，像是老夫老妻，不似陛下与李玉满，总感觉“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隔了一层。
但这些与他无关，时行雨道：“既然琼儿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人都拐到这了，李玉珠能让他走？
李玉珠一把架住他往里拉，“别呀，我找你还有些事。”
“什么事？”
时行雨警惕，但他还是没了以往的谨慎，已经跨进来了。
下一秒，“嗷——！”
时行雨捂着屁股惨叫出声。
“李玉珠！你殴打朝廷命官……啊！”
“你再说一句！”
“我是琼儿亲爹，你……”
“你还敢提琼儿？三条腿，哪条腿跑的？说！我把它打断了！”
???——
“轻点～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玉珠！”
“我给你个der！”
拳拳到肉的声音混合着闷哼地惨叫从大使馆内传出。
落在最后的李玉桂看了眼路边踮脚往里张望的路人，熟练地关上门。
新来……不对，应该说旧时的二姐夫，长了一副极好极艳的容貌，刚刚还在为好连襟王富贵担心的木迦愣住。
不确定问：“她们，这是？”
李玉桂微笑：“别担心，这就是她们日常的相处模式。”
“这、 样……？”
李玉桂不以为意道：“嗯，琼儿就是这样打出来的，放心吧，出不了人命的。”
……
确实没出人命，傍晚，木迦再次见到时行雨时，他脸上依旧艳丽绝色，可身侧却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蔫蔫地跟在二姐身旁，二姐上马时还顽强地抬起没受伤的手扶了她一把。
这一刻，木迦对济州广为流传的那句话有了清晰且深刻的感受。
——打出来的男人，揉出来的面。
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口，几人由早已等候多时的公公带进清华殿。
殿如其名，比之金碧辉煌的太和殿，清华殿多了些清雅之气，殿中也并非大堂，而是一圆形室内汤泉。
丝丝缕缕的白烟从中升起，弥漫至殿内，穿着轻薄的侍从婷婷袅袅穿梭其间，又给殿中添了几分仙气。
李玉满等人来得不算迟，但也不算早，到时殿内聚了不少人。
李玉满以为是一场商谈为主的宴席，特意将江匿川两姐妹带来，没想到仅是一场吃喝赏乐为主的宴席。
李玉满见此情景，长眉微拧。
有些浪费时间，李玉满淡淡想。
碍于白日已经狠狠地下过上京的面子了，又还要在这呆一段时间，李玉满有缓和的打算便没有离开，照着宫人们的引路落座。
李玉满携沈玉尘坐于最左边靠上，只要微微扭头便能将上面之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同理，上面人也能将这个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之后，李玉珠、李玉桂依次落座于李玉满下首。
过了一会，人陆续到齐，顾槐才施施然地压轴登场。
只见他一袭月光白广袖飘逸拖地长袍，在众人的高呼下走近。
他进来的时机特别好，一缕月光透过乌云洒下，给他镀了层柔和的光辉。
免礼叫起后，顾槐收了许多惊叹的目光，这无疑给了他勇气，他装作不经意地往左边看去。
不曾想，那人别说看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正专注地为一旁另一位白衣男子抚背倒茶。
顾槐收回期待，恹恹落座。
“怎么呛到了？”李玉满轻拍沈玉尘的背。
沈玉尘抿了一口茶，缓解后往高位瞥了眼，低声问：“他是……？”
“嗯。”李玉满明白他要问什么，点头应下。
原来他就是李安的生父，李玉满之前的那个情人。
沈玉尘咬咬红唇，嗔怒地瞪了李玉满一眼，“你该早跟我说的。”
这样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就不会失态了。
李玉满尬笑，“忘了。”
“怕不是故意的。”
“哪有，真忘了，来，吃饭。”李玉满莫名有点心虚，匡匡给沈玉尘夹菜。
沈玉尘还鼓着气，故意指了指桌上的大闸蟹，“要吃这个。”
李玉满此刻对他无有不应，勤劳地像只小蜜蜂，一边做还一边问。
两人交谈的声音被殿内举杯高谈声盖住，在顾槐眼里便是李玉满殷勤地帮沈玉尘布膳，细心专注地为他剥蟹。
她为他盛粥，为他夹菜，还会贴心地扭头问他好不好吃。
她的礼仪很好，吃相端正，可她会为了他翻菜，从一碟菜中翻出最好的给那人。
做着那些曾经只为他做的事。
如今全给了别人。
两人动作亲昵自然，在外人看来便是佳偶天成。
顾槐却慢慢地红了眼。
这些明明都是他的……
五年间夜里徘徊，深夜惊醒，他都始终坚信自己不悔。
可真真看到原属于他的一切，被另一人占有时。
这一刻，他悔了。
万家灯火与他何干？
他独坐高台，也想要一盏为自己而亮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