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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杨嘉仪,示意她起身:

“大理寺结案,无人纵火,只是丹砂易燃,才造成了意外。”

丹砂,易燃么?杨嘉仪垂眸,直起身子。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有许多疑点,却总是要被搪塞过去。

这次的事对她不利,如今皇帝给了台阶,她自然是要下。

看来徐掌事的死,已经早有结论。想来便是场意外吧,天子说是意外那便只能是意外。

皇帝在她面前演这一出,抑扬顿挫的显然是在敲打她。

罢了罢了,杨嘉仪无声的叹气。

恍然想起那教坊司中的折腰少年,少年腰上挂着的怕是东宫的物件吧。

皇帝忽然叫杨嘉仪上前到他身边来,他又递给杨嘉仪一盏点心,点心的盏底沉着几粒西域相思子:

“来尝尝,太子拿来的。”

杨嘉仪拾起一块放入口中,再抬起眼时,眸中已盈满温软笑意:

“明日儿臣便去东宫,谢皇兄帮衬。”

皇帝忽然伸手拂过她鬓角,杨嘉仪下意识一躲,却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夸张,略微尴尬的朝着皇帝笑了笑。

皇帝未曾怪她,只是说了句:

“看着你二人这般兄妹情深,朕心甚慰。”

帝王的声音混着更漏,在殿内沉沉回荡。

——————次日;东宫——————

寅时的晨钟尚在回荡,杨嘉仪的鸾驾已停在东宫丹墀前。

她特意选了身淡黄色的襦裙,发间仅仅只簪一支金步摇,那步摇正是当年及笄时,杨景琰所赠的那支。

东宫门开启时,晨露正从檐角的铜雀滴落,碎在她绣着银鸾纹的鞋尖。

杨嘉仪抬眸,正看见太子杨景琰立在九阶之上,玄色蟒袍上的金线云纹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皇兄安好。”

她盈盈下拜时,步摇垂下的链子发出轻轻响声,:

“昨日听闻皇兄在朝会上为妹妹说话,此番特来谢过皇兄。”

话音刚落,一阵风微微拂过,掀起了杨景琰的衣袖。

衣袂飘飘,杨景琰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倒让为兄想起你年少读书时的样子。”

她忽然抬眸,杨景琰眼底的得意被她尽收眼底。那样子就像在嘲笑她:看来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杨景琰侧身将她迎入东宫,清晨的东宫格外冷清,杨嘉仪走在他身后仔细的打量着东宫的一草一木。

“皇兄,教坊司徐掌事的事……”

“你说,那个徐公公啊!”

杨景琰轻笑,引着她到前殿正厅坐下,蟒袍上的金线云纹随着他倾身的动作流动。

杨景琰执起案几上的青瓷壶,他给杨嘉仪倒了杯茶递给她。

杨嘉仪接过来指尖抚过盏沿,并不着急饮下。

殿角的铜漏突然漏下一颗水珠,杨嘉仪看向杨景琰淡淡的说道:

“皇兄知道,我定然不是那样子的人。杀人又放火,这种事,我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殿外忽然传来朱鸟啼鸣,惊碎了满室暗涌。杨嘉仪端起茶盏,看着自己落在茶水中的倒影。

“罢了,罢了!这些琐事的事,何必再提。”

杨景琰抚过蟒袍上微皱的云纹,语气忽然温和下来:

“倒是千秋节在即,吐蕃、室韦的使团都已到了鸿胪寺。”

茶汤上氤氲的热气渐渐弥散,杨景琰忽然轻笑一声。他无意的盘起腕间的沉香念珠。念珠擦过桌几带来一抹檀香……

闻言,杨嘉仪眸光微动,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转:

“室韦?皇兄的意思是,那位突厥室韦的小可汗也会来?”

她记得去岁边关传来的战报,室韦新立的可汗正是当年在长安为质的勃勒金·巴图尔。

“正是。”

杨景琰从一个精致的匣子中取出一卷礼单,他在室韦二字上点了点:

“他特意求了《秦王破阵乐》……”

杨景琰话锋忽转:

“教坊司那边,可都排演妥当了?”

阳光透过琐窗,将兄妹二人的影子投在教坊司送来的谱稿上。

杨嘉仪看着杨景琰眉宇间难得显露的郑重,忽然想起她小的时候,她与太子也曾有过温馨时光,不知几何时,她与太子的关系越发的剑拔弩张。

“皇兄放心,教坊司那边一切妥帖。”

她端起茶盏,盏底“长乐未央”的款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千秋节,定让四方来使都看看……”

她将手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什么是真正的盛世气象。”

杨景琰满意的点了点头,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对了,听闻你那驸马精通西域诸国语言?此番万国来朝的盛况,不如将驸马调去鸿胪寺……”

杨嘉仪刚刚放下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眸看向太子,却见他正低头整理着蟒袍袖口,金线绣制的云纹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有劳皇兄费心了。”

杨嘉仪唇角勾起微微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几的边缘:

“不过这等事,总得容我回去问问他的意思。”

杨景琰忽然倾身向前,五石散的气息扑面而来:

“妹妹这般说,可是见外了。”

他从案头取过一份奏章,朱批的“鸿胪”二字格外醒目:

“鸿胪寺的差事可不必之前翰林院要他拟功臣榜那般,这可是个能接触各国使节的美差。”

杨景琰的手指轻抚过案上的青玉砚台,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鸿胪寺丞乃正五品下的职官,确实也是适合他这般精通西域语言的才俊。”

从六品修撰到正五品下,看似只升一级半,实则是由清闲的文职转任要害的外事官职。

杨嘉仪皱了皱眉,功臣榜的事她自然知道太子的不满,如今他当真这么好心给沈知韫谋个好差事?

“先替我把驸马谢谢皇兄厚爱。”

她的唇角依旧噙着得体的浅笑:

“只是沈知韫性子淡泊,怕是未必……”

“诶!”

杨景琰突然起身,他单手拄着他那手杖,另一只手则是亲切的拍了拍杨嘉仪的肩膀:

“沈知韫是新科状元,才学屈指可数。若不是尚公主,他的仕途自然不会差。

将他一直放在翰林院,可不是屈才了嘛!”

杨嘉仪看着杨景琰,恍然想起自己之前曾与沈知韫聊起过,她还记得他说他不喜欢朝堂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