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门闭合后的第三日,千幻神宗主峰被素白笼罩。
晨雾未散时,灵堂前的青铜香炉已飘起细烟。
外门弟子小竹捧着新换的香烛经过偏廊,见几个内门师姐正抹着眼泪整理白幡,其中一人抽噎着道:“大长老的玉牌碎在归墟里……这灵位怕是要立一辈子了。”
“嘘——”另一个师姐慌忙扯她衣袖,朝台阶上望了一眼。
慕星黎站在灵堂门口。
玄色裙裾未换,发间青玉簪却失了往日的光泽。
她望着门楣上“黎玄澈”三个鎏金大字的灵位,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前日她亲手替他收的魂引玉牌,碎成七片,每一片都烙着归墟里那道金芒消散时的灼痕。
“小师妹。”宗主方鹤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执掌宗门三百年的老者此刻眼眶通红,手里攥着半卷未写完的祭文,“时辰到了,该……”
“我来抱。”慕星黎打断他的话,步上台阶。
灵位不过两斤重,她指尖触到檀木的瞬间,却像托着整个千幻的山巅。
黎玄澈刻的那道痕还在——去年她闯幻阵时被木刺划破手掌,他替她疗伤后,随手用指腹在灵位背面刮了道浅痕,说“留个记号,省得被人错拿”。
周围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有弟子倒抽冷气:“小师妹这是要?”
“抱去密室。”慕星黎转身,目光扫过满阶素衣弟子。
她记得昨日在石室里,黎玄澈的神火种进她心口时,那簇光粒子钻进袖管的温度;记得他说“等你修至神族大圆满”时,声音里压着的倦意。
此刻灵位贴着心口,神火种突然烫了一下,像在应和。
“任何人不得打扰。”她对守在密室门口的两个外门执事说,“若有擅闯者,按门规处置。”
执事们愣住,正要应下,却见她已抱着灵位走了进去。
密室中央的灵泉泛着幽蓝波光。
慕星黎解开发髻,任青丝垂落,盘膝坐于泉面。
灵位被她轻轻搁在膝头,指尖顺着那道刻痕来回摩挲。
“阿澈。”她低唤,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雪,“你说神火种在我魂里,可我连灵位都不敢离手——怕你醒过来时,找不到认的东西。”
没有回应。只有灵泉的涟漪漫过她的鞋袜,凉意浸透裤脚。
慕星黎闭了闭眼。
她能感觉到体内五行灵力在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往识海钻。
前日在归墟石室里,黎玄澈消散时,她的血脉曾泛起奇异的热,此刻那热又涌了上来,顺着脊椎往头顶窜。
“轰——”
识海突然炸开一道光。
《玄天九变》最后一章的金漆字句浮现在眼前,每一笔都像烧红的铁,烫得她额头沁汗。
那是黎玄澈亲手抄给她的功法,她从前翻到最后一章时,满页都是模糊的雾气,今日竟字字清晰:“魂引·逆生非为救一人,乃借命格牵引,重铸神火。”
“重铸神火……”慕星黎喃喃重复,指尖攥紧了灵位边缘。
她忽然想起归墟里黎玄澈消散前的眼神——不是诀别,是托付。
原来他早将神火种进她魂中,不是消亡,是蛰伏。
她连忙引动灵力去温养识海深处的印记。
可那簇火像沉在深潭里的星子,她的灵力刚触到边缘,便如泥牛入海,连个水泡都没翻起。
慕星黎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热。
她想起前世被慕华安背叛时,也是这样无力;想起第一次见黎玄澈时,他站在千幻云阶上,白衣胜雪,说“这小狐狸,我收了”。
“别急。”她对自己说,声音发颤,“你还有他留的玉简。”
深夜,当灵泉边的夜明珠暗了又亮第三回时,慕星黎从袖中取出那枚裹着红绸的玉简。
这是黎玄澈在她入宗百年时送的礼物,说是“等你遇到过不去的坎再看”。
此刻红绸被她抖开,玉简便泛起微光,一行小字浮现在空中:“若你愿记得我,我便未曾真正离去。”
“我怎么会忘?”慕星黎抬手去碰那些字,指尖穿过光,触到玉简上他刻的“星黎”二字。
喉间的炭突然化了,顺着心口往下淌,烫得她浑身发颤。
原来他早知道会有这一日,早知道要靠她来唤醒。
她缓缓闭眼。
密室里的灵气突然开始躁动,像被无形的手扯着往她周身涌。
灵泉的涟漪越荡越急,倒映出九尾狐族古卷的残影——那是她血脉觉醒时见过的画面,此刻竟与《玄天九变》的字句重叠在一起。
“我要变强。”慕星黎在心底立誓,“强到能接住你的神火,强到能替你挡下所有劫数。”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识海深处那簇沉睡的神火突然颤了颤。
一道熟悉的、带着清冽尾音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轻得像春夜的风:“你终于听见了。”
慕星黎猛地睁眼,灵泉倒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她摸向心口,那里的温度比往日更灼,神火种的光透过衣料,在灵泉里投下细碎的金斑。
密室之外,千幻神宗的晨钟恰好响起。
守在门口的执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突然惊觉——自昨日午后起,密室里便有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此刻那波动竟如潮水般翻涌,连石墙都跟着微微震动。
“这是……”其中一个执事瞪圆了眼,“小师妹她……”
另一个执事咽了咽口水,想起方才那阵突然涌来的灵气,像要把整座山都包裹进去。
他望着密室紧闭的门,喉结动了动:“怕不是要……”
话未说完,密室里传来清越的剑鸣。
执事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说话。
他们只知道,从今日起,千幻神宗的密室里,将有一场足以震动修仙界的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