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时,慕星黎正攥着黎玄澈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像烧红的炭,隔着一层薄茧烙得她指尖发麻——这热度与方才濒死时的冷截然不同,倒像是某种蛰伏的活物终于醒转,在血肉里翻涌着要挣出来。
\"小黎。\"
低哑的唤声混着山风撞进耳中。
慕星黎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一双金瞳。
那抹晨光般的金不再是虚浮的光,而是像有实质的火在瞳孔深处流淌,连带着他眼尾那抹淡红都染上了暖意。
她喉间的腥甜突然涌得更凶,却强压着没让血溢出来,只反手攥紧他的手:\"师尊,你的神魂......\"
\"醒了些。\"黎玄澈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掌心的血痕,金瞳里突然泛起细碎的刺痛。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的最深处翻涌上来——归墟的黑雾里,一道带着哭腔的呼唤穿透了数万年的混沌;还有一团裹着银芒的火焰,在他神海最隐秘的角落跳动,那火焰的形状,竟与此刻他眉心的神火印记如出一辙。
他突然松开慕星黎的手,指尖按在自己额心。
记忆的碎片像被风卷着的残页,哗啦啦往眼前撞:\"我记起......归墟之底,你跪在碎星石上,用血脉引我神魂。
那时我以为是幻听,原来......\"他喉结滚动,金瞳里的光突然凝作实质,\"原来我们早有契约。\"
慕星黎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曾在古籍里见过\"灵魂契约\"的只言片语——那是神族最古老的誓约,以神魂为引,以命数为契,一旦缔结便如骨血相连,除非双亡,否则永世不摧。
可她前世今生从未与谁立过这样的誓,难道是......
\"是远古时的事了。\"黎玄澈似乎看出她的困惑,抬手轻轻抚过她耳后那缕泛着银芒的狐尾。
九尾神族的血脉在她体内翻涌,与他掌心的温度产生共鸣,\"那时你刚化形,坐在青丘的梧桐树上哭,说怕雷暴劈坏你新筑的巢。
我逗你说'若我护你千年,你可愿与我立契',你抹着眼泪点头,却把'千年'听成了'千日'。\"
他说这些时,金瞳里浮起极淡的笑意,像是在回忆最珍贵的旧物。
慕星黎却听得心跳如擂——她前世被慕华安剖去灵核时,的确总梦见青丘的梧桐,梦见有个穿玄色广袖的身影站在雷雨中,替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
原来那些不是梦,是被封印的记忆。
\"轰隆!\"
一声闷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视。
灰袍的虚无巡者不知何时已逼近十步外,他胸口的伤口正渗出墨色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方才被冰刃划开的灰袍下,漆黑鳞片泛着冷光,像是某种远古凶兽的外皮。
他的法则之力不再紊乱,反而凝成一张灰蒙蒙的大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两人压来。
慕星黎立刻松开黎玄澈,反手从储物戒里摸出枚玉白色玉简。
那玉简表面浮着细密的水纹,是用她空间灵泉里最纯净的灵髓凝练而成,\"这是我在苍梧秘境找到的'九尾真言'。
族老说过,上古九尾的神火需得血脉共鸣才能唤醒,或许......\"
\"或许能助我点燃真正的神火。\"黎玄澈接过玉简,指腹刚触到玉面,便有灼热的信息流窜入识海。
他闭目凝神,喉间溢出一串古老的咒文,像是风过青丘时梧桐叶的私语,又像是某种刻在血脉里的战歌。
慕星黎突然觉得心口发烫。
她体内的九尾血脉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顺着经脉往指尖涌去。
低头望去,手背竟浮现出淡金的狐纹,与黎玄澈眉心的神火印记遥相呼应。
下一刻,一道金红锁链突然从两人掌心腾起,锁链上缀着细碎的火焰,每一粒都像在诉说着\"生死与共\"的誓言——这正是灵魂契约的具象!
\"轰!\"
神火自黎玄澈体内冲天而起。
那火不是普通的红,而是带着九尾血脉特有的银芒,像极了青丘山顶的月光,却又比月光炽热千倍。
虚无巡者的法则大网刚触到火舌便发出刺啦声响,灰袍下的鳞片开始崩裂,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触须。
\"退了!\"慕星黎眼尾泛红,她能清晰感觉到契约之力顺着锁链涌进黎玄澈体内,将他的神火越燃越旺。
可就在她以为局势将定之时,黎玄澈突然踉跄一步,金瞳里的光猛地暗了暗。
\"怎么了?\"她慌忙扶住他的腰。
\"契约......触动了不该触动的东西。\"黎玄澈的声音突然发紧,他望着远处天际,金瞳里浮起几分警惕,\"有一道......很熟悉的气息。\"
慕星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正裂开一道缝隙,有极淡的金光从云后透出来。
那金光里裹着某种让她心口发颤的熟悉感——像极了前世,她跪在祭坛上被剖灵核时,那个穿着破碎神甲、踏着血光冲进凌霄殿的身影。
\"小黎。\"黎玄澈突然将她护在身后,金瞳里的神火仍在燃烧,却多了几分凝重,\"准备好。
不管来的是谁......\"
他的话被风声截断。
远处天际的金光突然大盛,有若有若无的战鼓声穿透云层传来。
慕星黎望着那团金光,喉间突然泛起酸涩——她曾以为,那个人早已死在归墟的乱刃之下,连神魂都没留下半分。
可此刻这道气息里,分明带着他独有的、混着龙涎香与血锈味的熟悉。
灰袍的虚无巡者突然发出尖啸,转身就要往云层里钻。
但慕星黎已听不见这些了。
她望着天际那道越来越清晰的金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黎玄澈的衣袖。
前世的血与火突然在眼前翻涌:她被按在祭坛上时,那个人举着染血的长枪撞破殿门;她灵核碎裂时,那个人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却还是把最后半颗续命丹塞进她嘴里。
\"不可能......\"她喃喃着,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他明明......\"
\"来了。\"黎玄澈的声音低得像叹息。
慕星黎抬头。
云层彻底被金光撕开的刹那,她看清了那道身影——破碎的玄色神甲上沾着暗红血渍,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滴下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
那人的面容被金光笼罩,可她就是知道,那是凌霄,是她前世用半条命护着的人,是她以为永远留在归墟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慕星黎身上。
隔着数里距离,她仍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震痛与狂喜,像极了前世她被刺客刺伤时,他抱着她在雪地里狂奔的模样。
山风卷着神火的余温掠过耳际。
慕星黎突然想起方才黎玄澈说的灵魂契约,想起虚无巡者突然出现的时机,更想起天际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