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血雨腥风,凌霄仙尊的尸身坠落在主殿前广场时,青石板迸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焦黑的衣襟被风掀开,露出心口那枚渗着黑气的暗红色玉符,像块溃烂的疮疤。
广场上静得能听见血滴坠地的声响。
千幻神宗的弟子们仍保持着举剑的姿势,剑尖还在微微发颤——方才那道穿透云霄的九尾虚影,那团比月光更灼亮的神族光球,此刻都像梦一样悬在他们头顶。
云阡润的阵旗\"啪嗒\"掉在脚边,她盯着那玉符,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风无痕的刻刀滚到慕星黎脚边,他单膝跪地,正将最后一个黑袍修士的手腕按在地上——那修士临死前咧开的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慕星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扶着黎玄澈的手臂,能清晰摸到他脉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弱。\"师父...\"她声音发颤,喉间像堵着块烧红的炭,\"你先回静室调息。\"黎玄澈却摇了摇头,狐瞳里的血色未褪,反而凝出更冷的光。
他抬手点住慕星黎的肩,灵力如细流注入她体内,替她压下翻涌的五行之力:\"先看那玉符。\"
话音未落,云阡润已快步上前。
她腰间的阵盘发出幽蓝微光,指尖凝出净灵符的法诀,却在触及玉符的瞬间被弹得踉跄。\"这不是普通魂印。\"她攥着发麻的手腕,眉峰紧拧,\"像是...连接另一具躯体的引。\"慕星黎的呼吸骤然一滞——前世她被慕华安推入噬魂阵时,也见过这样的黑气。
当时她濒死之际,曾听见慕华安对着虚空说\"待仙尊夺舍成功\",而那声音,和此刻玉符里渗出的阴诡气息,一模一样。
\"师姐!\"风无痕突然低喝。
他扯过那黑袍修士的手,指缝里露出半枚玉符,和凌霄尸身上的如出一辙。
修士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掌心里刻着歪扭的血字:\"主上永生\"。
慕星黎接过玉符,凉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梁。
她望着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才注意到每个敌方修士的衣襟下,都隐约露出暗红的边角——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来送死的。
\"他们在给凌霄仙尊铺路。\"黎玄澈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用生魂祭炼魂引,用命魂做锚点。
方才那道空间裂缝...\"他突然顿住,抬眼看向东边天际。
那里的青雾不知何时浓了几分,像团化不开的墨,\"不是天劫,是他在引我们入瓮。\"
慕星黎的九尾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
她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灯火——那是弟子们开始清理战场的信号,可她心里的警铃却越敲越响。
前世她死时,凌霄仙尊还在千里外的玄冰渊闭关;这一世她提前觉醒血脉,打乱了他的计划,可他竟能在短时间内纠集这么多势力,甚至连\"魂引残印\"都准备好了...除非...
\"慕华安。\"她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霜。
黎玄澈的手指在她发顶轻按,算是应了她未说完的话。
当年慕华安将她捡回慕家,说是\"天命之女\",实则不过是给凌霄仙尊养的\"血库\"。
前世她被剖出妖丹那日,慕华安跪在凌霄脚下说\"这丫头的神族血脉最纯\",而此刻广场上这些玉符,分明带着慕家独有的\"锁魂纹\"——那是慕家世代用来驯养死士的手段。
\"小师妹。\"云阡润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这位向来冷静的阵法师此刻眼眶发红,\"方才我查探过宗门护山大阵,有三处节点被人动了手脚。
若不是你和师尊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完,\"动手脚的人,用的是千幻神宗内门弟子的令牌。\"
慕星黎的指尖在发抖。
她望着主殿飞檐上残留的血迹,忽然想起今日清晨,她还在演武场教新入门的小弟子结印。
那个总跟在她身后喊\"小师叔\"的小丫头,此刻正蹲在角落给受伤的师姐包扎,发辫上还系着她送的青玉穗子。
\"去把所有内门弟子的令牌收上来。\"黎玄澈突然出声,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云阡润,你带二十个阵修守在令牌阁;风无痕,你带影卫去查近三月出入宗门的外门弟子。\"他转头看向慕星黎,目光突然软了几分,\"星黎,你跟我去藏剑峰。\"
藏剑峰是千幻神宗的禁地,藏着历代祖师的佩剑。
慕星黎跟着黎玄澈踏上石阶时,才发现他的脚步虚浮得厉害。
她伸手要扶,却被他轻轻避开:\"我没事。\"可当他们推开藏剑阁的门时,慕星黎还是倒抽了口冷气——本该悬浮在玉台之上的\"千幻剑\",此刻正插在中央的石桌上,剑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丝,像条正在蠕动的蛇。
\"这是...噬魂咒的引子。\"黎玄澈的手按在剑柄上,黑丝突然暴长,缠上他的手腕。
慕星黎立刻召出九尾,狐尾扫过的瞬间,黑丝发出刺啦的声响,化作青烟。
她这才看清剑身上的刻痕——正是慕华安的笔迹:\"以千幻剑为引,三月后取神族血脉。\"
\"原来他早就算好了。\"慕星黎的声音在发抖,\"他知道我会觉醒血脉,知道我会加入千幻神宗,甚至知道...师父你会护着我。\"她猛地转身,指甲几乎要掐进黎玄澈的肩窝,\"那他现在在哪?\"
黎玄澈没有说话。
他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那里的青雾不知何时散了,露出一线鱼肚白。
风从山涧吹上来,卷着藏剑阁前的桃花瓣,落进慕星黎的发间。
她忽然想起前世死时,也是这样的清晨。
那时她躺在血池里,望着天光一点点亮起来,想着要是能再看一眼师父的狐尾就好了。
\"他在等。\"黎玄澈说。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等我们松懈,等血脉之力完全觉醒,等...\"他顿了顿,狐瞳里泛起极淡的笑意,\"等我彻底护不住你。\"
慕星黎突然笑了。
她抽出手,掌心凝聚起那团比月光更亮的光球。
光球里流转着金红二色,那是她的神族血脉,也是黎玄澈用精血喂了她三年的灵力。\"那便如他所愿。\"她将光球按在黎玄澈心口,灵力如活物般钻进他的经脉,\"等他来,我便用这团光,烧了他的所有算计。\"
黎玄澈的狐尾不受控制地缠上她的腰。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天光渐亮。
藏剑阁外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千幻剑上,将剑身上的血痕盖了个严实。
慕星黎望着东方天际,那里的晨曦微光正缓缓漫开,将青石板上的血渍染成淡金。
她知道,等太阳完全升起时,千幻神宗又会恢复往日的喧嚣。
但她也知道,在那片晨光里,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那是属于凌霄仙尊的,未死的、贪婪的眼睛。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