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班主任是真的懒了。
周六上午的最后两节，已经上了五天课的班主任想要休息，而学生也早起放假之心。
董亮顺民意、暖民心，将课改成自习。
还没等好脾气的董老师走出门，教室就煮沸了，顶的锅盖连班长王倩都有点儿压不住。
但董老师没有停下来，而是头也不回，加快了步伐，逃一般奔向了办公室。
“老师呢？”忽然有个男生在窗户外探头伸脑，小声问。
“哥！老师不在。”尘虎一阵控制不住的惊喜，眼睛射出两道直光。
尘振刚一抬屁股跑到门外，笑嘻嘻引他进门，整张脸被来者照得蓬荜生辉。
进来的是尘大帅。
尘大帅于门口顿步，谦逊地让出位置，请他的同行者先进。
同行者进来后，他则在后面再次挺了挺腰，走进教室，如同走进自己的领地，投出视察般地目光，均匀扫视。
“这是我们黑龙帮的老大尘大帅。”尘振刚跳到讲台，兴奋介绍。根本无心留意下面的观众是否有兴趣。
“错了，他才是黑龙帮的老大。”尘大帅立即转身，咬牙小声纠正。
同行者站在旁边皱起令所有人都能看清的眉头。
尘振刚闯了祸地呲牙咧嘴，下一步都快急得抓耳挠腮了。
“大哥，我是尘虎。”尘虎唰一声，站地笔直，面向同行者报道。
同行者缓慢点点头。
他大概看了太多匪片，但奈何长个子比较晚，以小孩的身高装大人的深沉，有点幼稚。
“他们是初中生！都上初二了！”尘虎加重语气，向波澜不惊的同学们强调。
班里发出哇的惊慕声，仿佛成了一群急待长大的娃娃。
“那是韩春雷～韩春雷站起来，让大哥认认。”尘振刚将功补过，迫不及待炫耀起他发展组员的能力。
“大哥。”韩春雷受宠若惊站起来叫道，撞的凳子险些让张小蓉摔倒。
韩春燕撇过来一眼神，用嘴型告诫哥哥，“小心，我告诉爸妈！”
“尘进！快叫大哥。”
“王凯！”
“韩建！”
“吴超群！”
……
个个伸长脖子期待被叫到的样子，若被老师们看到了，肯定会反思自己的教学水平。
“尘民松。”
尘民松疑疑惑惑站起来，他在回忆他什么时候加入黑龙帮的，应该就是刚才。
“李明澈！”尘振刚叫顺了嘴。
“李明澈？尘振刚，你什么人都收吗？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加入吗？我们没有帮规，没有门槛吗！”尘大帅虽嘴里叫着尘振刚的名字，眼睛却看向李明澈，已经是骂街了。
李明澈坐在座位上，没有起来也没有说话，以一种等待下文的耐心盯着尘大帅。
班里刚才还是掀翻屋顶的闹乱，现在连风吹开课本的声音都嫌大了。
同桌尘黛，下意识绷起脸。
“哎呦，这不是渡东庄大富人家的小姐尘黛嘛，你俩还是同桌啊，你们是自愿一桌，还是老师安排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都拐到教室里来了？你是打算护个外地人，护到什么时候？”尘大帅逼问尘黛。
“……”
“当然是老师安排的。”姜娜大声道。
大家望向姜娜。
姜娜大概被自己过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尘黛感激望去。
“她谁啊？长的还挺好看。”同行者一挑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道，以一种故意摆出的，老大务必要有“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特质。
“姜娜，她是我们班学习第一的好学生，呃……有时也第二。”尘振刚逮住立功机会解释道。
“学习第一”这四个字，在帮里属于天方夜谭，说出来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学习好有时候是坚硬的盔甲，尤其在以学习为重的校园，多少会引起忌惮或者尊重。
“老大，好男不跟女斗。”韩春雷再次运用起这句，带着得意的小神色。
“那当然，我们黑龙帮肯定是好男不跟女斗。”同行者的目光离开姜娜，转向韩春雷，以一种故意摆出的“女人都是衣服，男人才是手足”的表情。
韩春雷因被认可，而激动地微微颤抖。
“你们干得很好，比渡西村那破学校好，那边都快被青龙帮占领了。咱们这么多小弟，也帮那边的兄弟们想想办法，有亲戚的，去策反，打入他们内部。”尘大帅撇开李明澈，跟上老大的步伐，抬己踩人道。
“或者直接干一架，打到他们服为止。”同行者一语中的。
“对，打他们！木棍头上钉钉子……”尘大帅发狠，话没说完，想起这是李明澈对付他的招数，一咳嗽，改为“木头上缠棘针，没打不赢的。”
“今天算是兄弟们认认，以后有事，就提我的名——刘正阳，没人敢动。”
同行者终于按耐不住自报家门，大拇指指向自己，眼睛飘过众人，自鸣得意之色甚嚣尘上。
“还提你的名？！你谁啊！赶紧滚！”班主任当头棒喝。
谁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只看他脖子连着脸通红，但不是听课时紧张的红，而是因愤怒激涨的红。
学生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班主任发这么大火，乖乖缩回座位。
“出去！”
班主任一步踏上讲台，拿起教杆猛地敲上讲台桌面，细竹子瞬间劈了叉。
尘大帅张了张嘴，被一张震怒的脸逼得没出声，往门口走去。
刘正阳过门口时，狠狠回瞪了董老师，以此立住大哥的地位。
“谁带进来的！这是学校，不是社会！什么黑帮红帮，我来渡东庄之前，做过调查，说这村有出小痞子的风气，人家为什么加个小，就是永远成不了气候！成不了大人物！”
“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让别人吆五喝六！再去装模作样吆五喝六别人，你们真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你们好还小，千万别把路走歪了，走窄了。好好学习，去学牛逼的专业，去上牛逼的学校，去见牛逼的人，去看看外面牛逼的世界。”
班里沉默一片。
这是第一个跟他们谈，渡东庄以外，还有世界的人。
“自习收了，改上课。”
班里哀嚎一片。
李明澈看着课本，他的不是往外而是内视自己的目光，幽深迟滞，如同山间轨道，跑过一列呼啸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