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中环半山。
距离那场决定“东方雅集”生死的品茶会,只剩下最后四十八小时。
赵淑芬端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已经凉透,她却浑然不觉。这几天,港岛的报纸上,关于“南洋陶瓷”物美价廉,大有取代“东方雅集”成为海外华人市场新宠的报道,几乎占据了消费版的半个版面。
对方的攻势,如疾风骤雨。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满室的寂静。
是林先生打来的。
“淑芬,名单已经全部敲定了。”
“黄夫人那边我也通过她先生递了话,她答应会来。但是……但是今天下午,‘南洋陶瓷’的负责人也给她送去了一套仿冒的‘月影’系列,还公开在报纸上说,要用更亲民的价格,让艺术走进寻常百姓家。他们这是在将我们的军啊!”
他们不仅要抢市场,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东方雅集”塑造成一个贪婪的、脱离民众的“旧贵族”。
“知道了。林生,多谢你。”
“淑芬,你……你等的那个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到?现在外头风言风语,都说我们汇川实业是外强中干,被人家一冲就散了架。再没有个有力的回击,人心就要散了!”
“放心。”赵淑芬缓缓吐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的‘王牌’,已经在路上了。”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上来往穿梭的船只。
海风吹动她的发梢,她的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显得有些孤单。
小丽,妈的成败,汇川的未来,这一次,全都押在你身上了。
……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红星市。
赵氏百货的“东方雅集”专柜,已经成了整个商场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自从刘厂长夫人那一单生意打开局面后,专柜的生意就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火爆起来。高端的定位,非但没有吓跑顾客,反而通过精准的圈层效应,吸引了越来越多真正有购买力的人。
送礼的,自用的,甚至有些单位的采购科,都慕名而来。
短短几天,专柜的营业额,已经超过了百货商场里其他柜台一个月的总和。
赵大刚每天看着账本,嘴巴都快合不拢了。他对妻子李娟,现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傍晚,临近下班,专柜里的人流渐渐稀少。
李娟一边核对着今天的销售单,一边对正在擦拭瓷器的赵大刚说:“大刚,红星市的市场就这么大,我们现在虽然开了个好头,但很快就会摸到天花板。”
赵大刚愣了一下:“那……那怎么办?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好,但不够好。”李娟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红星市旁边,还有丰城,还有安县,那些地方的富裕人家,一点不比红星市少。他们现在想买好东西,还得跑到省城去。如果我们能把店开过去……”
赵大刚听得心头一跳:“开过去?那得多少成本?而且,每个地方都卖一样的‘月影’茶具,会不会让人觉得腻了?”
李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所以,我们缺的不是胆量,是新的,独一无二的,能和红星市这边错开的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每个城市,都制造出‘独家’和‘稀缺’的感觉。”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绿色邮政制服的邮递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请问,哪位是李娟同志?这里有您的一封加急电报!”
电报!
赵大刚和李娟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是羊城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颤抖着手签收,然后撕开了那薄薄的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由数字代码翻译过来的纸条。
上面是许文华发来的电文,字迹清晰,力透纸背。
“新品已出,母题《岭南春晓》,可衍生无数,一画可供十城。方案绝妙,超乎想象,安心备战,静待画稿。”
短短三十几个字。
李娟逐字逐句地看着,一遍,两遍,三遍。
她的呼吸,从急促,慢慢变得悠长。
赵大刚在一旁急得不行:“娟儿,到底写的啥?是不是家里……”
李娟没有回答他。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那光亮,比专柜里最亮的灯还要灼人。
“母题……衍生无数……一画可供十城……”她喃喃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后,化作一阵压抑不住的,畅快淋漓的低笑。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她之前还在苦恼,如何为丰城,为安县,找到不同的独家花色。她以为,需要小妹一个一个地去设计,去构思。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远在羊城的小妹,竟然给了她一个如此……如此宏大而精妙的答案!
不是一个花色,不是十个花色。
而是一个可以源源不断,自行生长的“花色母体”!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红星市可以卖“英雄花开”的餐具,丰城可以卖“双翠报喜”的茶具,安县可以卖“绿窗听雨”的文房四套……它们每一个都独一无二,但根源上,又都属于《岭南春晓》这个最高端的艺术体系!
她们卖的,将不再是一件件孤立的瓷器。
而是一个完整的,有故事,有灵魂,有无限想象空间的文化品牌!
“娟儿,你笑什么啊?快急死我了!”赵大刚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
李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她将那张电报纸拍在他胸口:“大刚,你听着!小妹这次,不是给了我们一把枪,是直接给了我们一座军火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即将奔赴战场的兴奋与豪情。
“马上给羊城回电!告诉许经理,红星市备战完成!丰城的店面,我明天就去找!”
……
羊城。
梁文浩看着赵小丽写下的“我信对了”那三个字,久久没有说话。
这三个字,比任何商业合同上的条款,都更有份量。
“这幅画,我会让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去烧制。”梁文浩将那张复写稿小心翼翼地卷起,“至于酒楼的名字,就叫‘春晓楼’,如何?”
以她的画为名。
赵小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港岛那边,应该也快收到了。”梁文浩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希望,能赶得上。”
话音未落,画廊的电话突然响了。
赵小丽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周助理急切的声音。
“赵小姐!港岛那边……港岛那边的林先生,刚刚通过公司的外线电话,十万火急地找您!”
赵小丽心中一紧:“找我?出什么事了?”
“他说……他说赵总在港岛的品茶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对方不仅仿制了‘月影’,还请了港岛最顶尖的瓷器彩绘大师,现场作画,宣称要推出更具‘本土艺术气息’的高端定制系列,把我们‘东方雅集’彻底比下去!”
周助理的声音都在发颤:“林先生说,对方的画师,今天下午就会在媒体面前,公开展示他的作品。他问……他问您的设计,能不能……能不能压得住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