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人情感来讲,她本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质问小老头为何当年不告而别。
可如今知道他这些年在从事保密项目,即便不清楚项目具体内容,那些指责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里。
而温穗又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外婆直到临终,都没提过要再见外公一面。
那是不是意味着,外婆早就知晓外公的去向,只是一直瞒着所有人?
十年前外公失踪,温家意外破产,外婆随之重病缠身。
这一切怎么看都像个针对温家的局。
那她呢?
她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
还有温荣月。
养父母明明对自己不错,证明他们并不重男轻女,且多年来只有自己一个孩子。
那为什么又要把温荣月和她调换?
无数疑问像乱麻般缠绕上来,勒得温穗呼吸发紧。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过这个世界。
“老四?老四!你干什么!”
温峥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焦灼的不解。
他一把抓住她狠捶太阳穴的手,皱眉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跟这人有关?”
“二哥,”温穗眼底浮起层茫然,“你说有没有人,会为了达到目的去算计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什么?”温峥一下没听懂,怔愣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自己,立刻否定摇头,“不可能。爸妈就算再不待见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可如果算计她的是养父母呢?
温穗把这句话在喉间咽了又咽,终究没有问出口。
人都死了,执着追究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有什么意义。
或者,在她找到养父母车祸真相的时候,凶手会给出解释。
温峥见她情绪不对,干脆撂下工作把人拽回公寓,顺便把霍汀筠也叫过来,让霍汀筠劝劝她。
“穗穗。”
霍汀筠把插好吸管的奶茶推过去,自己捧着杯子猛吸一口,含糊道:“跟你说个事,我爷爷算过命,说今年犯太岁,不催我结婚了。”
温穗其实已经冷静下来,点点头,拿起那杯奶茶,却没喝。
“沈慕桉昨晚被沈爷爷送出京城了,”霍汀筠垂着眼,“他跟贺霜的事,爷爷们都知道,只是谁也不能声张。贺家人明天到京城,要找沈爷爷谈这事。”
她抬头,眼神有点迷茫,“穗穗,不过是订个婚,怎么就闹出这么多麻烦?”
她早就决定好嫁人,也没怎么抗拒。
结果阴差阳错,最后还是没能跟沈家顺利联姻。
温穗答非所问:“那你讨厌他们吗?”
霍汀筠睁大眼睛,飞快摇头,“怎么会呢?他们也是受害者。只是贺家那边肯定要沈家给个说法。我就觉得这场景怎么那么像你当初——”
她话音一顿,望着温穗的眼睛带上几分懊恼。
话赶话的,一下没憋住。
温穗垂下浓密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嘲弄。
对啊。
在外人眼里,她永远是那个靠算计爬上陆少夫人位置的女人。
见她不再接话,霍汀筠偷偷觑着她的脸色,看她没什么表情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温穗总往京大计算机系跑。
好几次远远瞧见文崇领着学生出门,秋风掀起他右腿裤管,果然露出一截金属义肢的轮廓。
那冰冷的机械质感刺得她眼眶发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清是疼还是酸。
她蹲了几天就没蹲了。
外公让沈慕桉照顾她,却不肯亲自和她相认,估计是有所顾忌吧。
她可以等,等到他能卸下所有顾虑,光明正大地走到她面前。
想通之后,温穗回到公司上班。
温峥理所当然霸占她一半的办公室,两条长腿翘在桌面上晃悠,边刷手机边说:“我刷到星瑞的人事调动,你之前认识的那个叫陆什么深来着?他进了秦羽的项目组。”
温穗敲键盘动作一顿。
最近事情有点多,她无暇顾及旁地,就没注意。
自从和陆知彦签了离婚协议,陆氏相关的合作会议都由柳闵代她出席,自然对这些变动失去消息源。
心里掠过失望,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那次在咖啡店撞见他和秦羽就觉得不对劲。
陆与深分明清楚她和秦羽的过节,但他依旧选择加入秦羽项目组,证明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秦羽。
看来当初让他进陆氏,还真是正确选择。
这么快就攀上高枝。
温穗有些自嘲的挑唇。
她并未将这事放心上,直到律师给她发消息,告知她离婚协议书一直被陆氏法务部压着,始终不肯给他拿去走流程。
律师在电话里无奈道:“我找过他们部长几次,总被找没空、出差为由推脱。温小姐,能否劳烦你去陆氏,帮我问问情况?”
按说双方签完字,处理完财产就能领证。
可没拿到协议书,律师无法分割财产。
陆知彦财产庞大,分割最快也要一两个月,再这么拖下去,都要过年了。
温穗皱眉,不明白陆氏法务部怎么还压着离婚协议书不给,也就答应律师替他走一趟。
她带柳闵以开会为由前往陆氏,让柳闵去会场,自己则直奔法务部。
岂料刚进电梯,就发现里面有人,是陆与深。
少年湿漉漉的狗狗眼在看到她时瞬间亮起,嗓音难掩雀跃地叫了声:“姐姐。”
温穗神色平静从容地对上他的视线,嗯了声。
沉默。
气氛就这么冷下来。
陆与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的冷淡。
刚巧电梯里只有两人,他想到什么急忙解释:“姐姐你听我说。我拒绝过秦总,是她擅作主张把我的名字报了上去。”
“我没有背叛你,姐姐——”
叮!
电梯抵达楼层。
温穗率先走出去,头也不回道:“你的事,与我无关。”
陆与深犹如兜头被泼一盆冷水,刹那间凉彻心扉。
他望着温穗淡定离去的背影,攥紧拳想追出去解释,却一头撞上匆匆进电梯的法务部部长。
温穗抬眸,恰好与法务部部长的目光相撞。
这位部长最清楚她和陆知彦的关系,见到她明显一愣。
他脸上划过抹慌乱,公文包的提手不自觉抓得变了形,却很快调整状态,笑着问候道:“温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