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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一的身影如同墨迹般融入更深的夜色,悄然退去。

边关的客栈里只剩下萧元宸一人。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卷着沙砾拍打窗棂,室内烛火摇曳,映着他沉静的面容。

北境藩王萧胡林伏诛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在他心中激起沉闷而悠长的回响。尘埃落定,却也扬起了他心底另一层波澜。

三年前,他初登大宝,龙椅冰冷,尚未焐热。

南楚国内,暗流汹涌得几乎要掀翻龙舟。

朝堂之上,老臣勋贵盘根错节,新锐势力急于出头,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账,唯独缺少一本为江山社稷的。

边境线上,烽烟处处,警报频传。

其中,以手握重兵、盘踞北境多年的藩王萧胡林最为桀骜难驯,也最为致命。

这位论辈分还得称他一声皇叔的远亲,封地早已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那份藩王的尊荣,显然已填不饱他的胃口。

他觊觎的,是那把天下独一无二的椅子。

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多好的机会,简直是上天送到他萧胡林面前。

于是,现在他反了。

毫无征兆,又似蓄谋已久。

铁蹄踏破了边境的宁静,狼烟熏黑了南楚的天空。

北境的叛乱如同燎原之火,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京城震动,天下惶惶。

军报雪片般飞入京城,真假难辨,前线将领的奏报更是彼此矛盾,显然有人从中作梗。

为了稳定局势,为了撕开前线的迷雾,更为了揪出潜藏在身边的毒蛇,他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近乎疯狂的决定。

微服亲巡。

没有銮驾仪仗,没有前呼后拥,只带了包括暗一在内的寥寥数名心腹,扮作南来北往的普通行商,一头扎进了风暴的边缘。

他需要亲眼看到战火如何燃烧,需要亲耳听到百姓如何呻吟,需要用自己的手指去触碰那冰冷的现实。

他坚信,只有来自第一手的情报,才能支撑起最精准的判断和最有效的反击。

然而,千算万算,行踪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就在这定远县地界附近,一片荒僻的山林,他遭遇了伏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对方显然不是冲着他这个“行商”的钱袋子来的。

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出手狠厉,配合默契,刀刀不离要害,目标明确得令人心寒——取他性命。

随行的护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刻却如下饺子般纷纷倒下,惨烈的厮杀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血腥气弥漫。

他自己也身中数刀,最深的一处几乎可见白骨,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袍,黏腻冰冷。

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和绝佳的武艺,硬生生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甩脱了追兵,却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

若非……

若非在天刚蒙蒙亮的那个早晨,那个在街边支着简陋摊子,卖着寡淡汤面的小丫头。

若非她早上出摊较早,撞见他被人追杀!

那个小姑娘在看清他满身血污时,非但没有惊叫逃开,反而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

将滚烫的开水泼向了那些追兵,趁乱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麻烦”拖回了那个四处漏风、却总算能遮挡些风雨的那个小屋后面……

他这条命,恐怕早就交代在那荒郊野外,成了孤魂野鬼,史书上或许只会留下一笔“新帝南巡遇刺,国祚动荡”。

他这条命……

萧元宸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也氤氲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驱散了客栈房间的寒凉。

那时的他,是刚刚经历过血腥刺杀、狼狈不堪、几乎丢掉性命的帝王。

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胆怯怕生的乡野丫头林晚照。

她救他,与他的身份毫无关系,更不是图谋什么飞上枝头的富贵!

纯粹是出于一份最朴素的善意,一种近乎本能的恻隐之心。

她看不得一个“可怜人”就这么死在路边。

那份不掺杂丝毫利益算计的纯粹干净,像山涧清泉,涤荡着他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早已习惯了猜忌与防备的心。

想起她当时一边害怕得发抖,一边笨拙又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包扎伤口的样子;

想起她端来那碗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的粗粮粥时,

那紧张又期待他能咽下去的眼神;想起她守在他床边,

清澈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日渐放心的浅浅笑意……

这些画面,如同最温润的玉石,一点点打磨着他那颗因权谋与杀伐而日渐冷硬的心,露出了内里柔软的一角。

如今,萧胡林已授首,北境叛乱彻底平息,朝堂上的魑魅魍魉也被他敲打清理了一番,总算稳住了阵脚。

他终于可以暂时卸下那些沉重的国事负担,回到这个让他时常在午夜梦回中想起的小镇。

他需要亲眼确认她的安好。

更重要的,他想带她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长,缠绕住他的心。

可皇宫,终究不是这个宁静得近乎与世隔绝的清流小镇。

那里有雕梁画栋,也有无形的枷锁;

有锦衣玉食,也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后宫从来不是善地,前朝的波谲云诡也会轻易波及后宫的女人。

她那样一个心思单纯、连跟陌生人多说几句话都会脸红的姑娘,能在那个吞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去吗?

他又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吗?

便是帝王,也有太多身不由己,太多无法照拂的角落。

给她一个妃位?

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对天下女子而言,或许是天大的恩宠。

可对她林晚照而言,是福是祸?他竟不敢断言。

万一,是将她推进了另一个火坑呢?

萧元宸的眉头再次锁紧,指节无意识地蜷缩。

他习惯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调兵遣将,平衡朝局,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迟疑。

可面对这个曾救他性命、牵动他心弦的小女子,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踌躇和笨拙。

仿佛胸中排兵布阵的韬略,此刻都化作了一团乱麻。

月光透过窗格,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深处清晰的挣扎。

回京是必然。南楚还需要他。

带她走,也是他此刻最强烈的执念。他无法想象将她独自留在此地。

只是,这重逢的第一句话,该如何说起?

是直接表明身份,给她一个惊吓?

还是继续扮演那个落魄的“商人”,徐徐图之?哪种方式,对她的冲击最小?

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那个可能已经安睡的身影。

他站了很久,久到烛火都燃尽了小半截。

夜,还很长。

或许,他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想一个更周全、更稳妥的办法。

至少,不能吓到她。绝不能。

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自己面对千军万马时都不曾如此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