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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钟蹲在古董店柜台后面擦镯子的时候,玻璃门上的铜铃铛忽然叮当乱响。他手一抖,翡翠镯子差点滑进搪瓷盆里,盆底还沉着半块没化开的羊油肥皂。

\"叔,您这收玉器吗?\"

柜台前站着个穿白羽绒服的姑娘,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沾着化了的雪。老钟眯起眼打量她手里裹着报纸的东西,青筋凸起的手掌下意识按住玻璃柜——柜子里躺着七八个类似的镯子,都是从潘家园淘来的水货。

\"先看看成色。\"老钟慢悠悠起身,后腰撞到博古架震得粉彩花瓶直晃。姑娘解开报纸时手指在抖,老钟注意到她右手虎口有块月牙形的疤。

羊脂玉的柔光漫出来,老钟呼吸停了一瞬。这是上个月他在拍卖图册上见过的明代双龙戏珠镯,预估价后面跟着五个零。他摸出老花镜,镯子内壁的\"永和宫制\"四个篆字像四把小锤子敲在太阳穴上。

\"姑娘,这镯子...来路正么?\"

\"奶奶传的。\"姑娘把羽绒服帽子往后推了推,露出耳垂上晃悠的银丁香,\"要不是急着凑手术费...您给个价吧。\"

老钟摸出计算器的手有点抖。这镯子要是真的,转手能顶他三年流水。可去年西郊墓群被盗案的通缉令还在派出所门口贴着,照片上那个玉镯和眼前这个像双胞胎。

玻璃门又响了,冷风卷着雪片扑进来。老钟刚要回头骂人,就看见闺女小满踩着马丁靴咣咣进来,皮衣肩头还沾着墙灰——准是又去拆迁区拍什么破墙烂瓦了。

\"爸,刘婶说看见...\"小满的话卡在嗓子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柜台上的玉镯。老钟后脖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小满妈咽气前死死攥着的也是这么个镯子。

羽绒服姑娘突然抓起报纸裹住镯子:\"我再想想。\"她转身太快,撞得小满一个趔趄。老钟看见姑娘后颈有道蜈蚣似的疤,在雪白皮肤上格外扎眼。

\"等等!\"小满突然抓住姑娘手腕,\"你这镯子哪来的?\"她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老钟从来没见过闺女这种眼神,像要在人家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松手!\"姑娘猛地甩开,镯子哐当砸在地上。老钟的心跟着裂成八瓣——那镯子弹了两下,骨碌碌滚到暖气片底下,半点没碎。

小满突然笑了,捡起镯子对着日光灯晃:\"爸,这高仿做得真不错,灌的什么料?青海玉还是俄料?\"她指尖在龙纹上抹了抹,\"做旧用盐酸泡的吧?您闻闻这味儿。\"

老钟凑近一嗅,后槽牙咬得发酸。刚才被羊脂玉的光晃花了眼,这会儿才看见龙眼睛里的机雕纹路。他啪地摔了老花镜:\"拿假货糊弄老子?滚!\"

姑娘夺门而出的瞬间,小满突然追出去。老钟听见她在雪地里喊:\"你右手虎口的疤是不是让门夹的?你后颈的疤是不是七岁那年烫的?\"铜铃铛在风里乱晃,盖住了后面的对话。

那天晚上老钟做了个梦。二十年前产房门口,护士捧出来的襁褓里,小满右手虎口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第二天小满没去拆迁区。她蹲在暖气片旁边擦那个假镯子,擦得比老钟擦真货还仔细。老钟看着闺女后颈的发际线,那里本该有块烫疤——三岁那年打翻鸡汤烫的,可是今早他看得真真的,小满脖子光溜得像剥壳鸡蛋。

\"爸,\"小满突然抬头,\"西郊那个盗墓案,主犯还没抓着吧?\"她手里的棉签戳进龙嘴里,\"听说丢了个双龙戏珠镯,内壁刻着...\"

老钟的紫砂壶咣当砸在地上。他想起通缉令照片里那个模糊的侧脸,耳垂上好像也晃着点银光。

拆迁区的旧砖墙在月光下泛着青,小满的马丁靴踩过碎玻璃。老钟攥着防狼喷雾跟在后面,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进闺女房间——床头贴着墓室结构图,抽屉里塞满带泥的瓷片,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

\"血型Ab?\"老钟想起自己和小满妈都是o型。病历本从指缝滑落时,楼下传来急刹车声。

小满蹲在断墙根扒拉碎砖,突然拽出个塑料袋。老钟的手电光扫过去,照见半块石碑,碑文在月光下渗着血似的红:\"...女苏婉,夭于七岁...\"

\"爸!小心!\"

砖墙黑影里窜出个人,白羽绒服在月光下泛着青。老钟被撞得仰面摔倒,后脑勺磕在石碑上。他最后看见的是姑娘耳垂晃悠的银丁香,还有小满扑过来时扬起的头发——后颈光溜溜的,什么疤都没有。

防狼喷雾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银弧,老钟胡乱按着喷头,辣味混着雪粒子糊了满脸。白影子在砖垛后一闪,小满已经揪住羽绒服下摆,两个女人在瓦砾堆里滚作一团。

\"你才是苏婉!\"小满的指甲抓在对方后颈,那块疤皮肉翻卷,\"七岁那年你爹把你和镯子一起埋进墓里,没想到盗墓的把你刨出来了是不是?\"

老钟瘫在石碑上,后脑勺的血把碑文染得更红了。他看见穿白羽绒服的姑娘突然不动了,耳垂上的银丁香叮当撞在碎砖上:\"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有我的胎记...\"

小满骑在她身上,扯开自己高领毛衣。月光照在光洁的后颈,那里慢慢浮现出蜈蚣状的疤痕,像是有人用朱砂笔一笔笔画出来似的:\"二十年前钟繇捡到个女婴,右手虎口带月牙胎记——那本来该是你的命!\"

老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雪地上。他想起那个大雪夜,古董店后门传来婴儿啼哭。裹着明黄缎子的女婴右手虎口有块月牙红印,缎子里还包着半块双龙戏珠镯——和通缉令上的一模一样。

\"爸!\"小满冲过来时,老钟看见她瞳孔泛着诡异的金棕色。三岁那年打翻的鸡汤明明在她后颈烫出疤,可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穿白羽绒服的苏婉突然发出尖笑,她抓起半块砖头砸向小满:\"你们父女才是贼!当年我爸给西郊墓主当石匠,你们怕他说出墓里有玉镯,把他活埋进墓道...\"砖头擦着小满耳朵飞过,砸碎了藏在瓦砾堆里的陶罐。

羊脂玉镯从陶片里滚出来,这次是真货。两条龙在月光下像活过来似的,龙须上的金丝映着雪光。苏婉扑上去抢,小满却一脚踩住镯子:\"当年你爹贪心,偷换了陪葬的镯子,害得墓主女儿尸变——你脖子上那道疤怎么来的?\"

老钟的指尖突然刺痛,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婴儿襁褓里掉出的金丝扎进他指缝。现在他看清了,那金丝和玉镯上的龙须一模一样。

警笛声由远及近,苏婉突然掏出一把裁纸刀划向小满。刀刃却在离喉咙半寸处停住——小满右手虎口的月牙胎记突然渗出血,那血珠顺着刀尖倒流,在苏婉手腕上缠成红线。

\"你喝了我的血。\"小满的声音像隔着水瓮,\"从你七岁被刨出来那天,喝的就是我的血。\"她扯开苏婉的羽绒服,心口位置爬满蚯蚓似的青纹。

老钟终于摸到掉在雪地里的手机,110还没拨出去,就看见苏婉突然抽搐着抓向玉镯。羊脂玉沾了血,两条龙眼泛起红光。小满突然抢过防狼喷雾对着镯子猛喷,玉龙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爸!砸了它!\"小满把石碑边的铁锨扔过来。老钟抡圆了砸下去时,看见镯子里腾起黑烟,烟雾里有个穿明黄衣裳的小女孩在哭。

铁锨砸在玉镯上的瞬间,苏婉的尖叫和小满的闷哼同时响起。老钟被气浪掀翻,最后看见的是两个姑娘手腕上连着的血线,还有炸成粉末的玉镯里飘出的金丝,那金丝分明和他指缝里残留的一模一样。

雪下大了,警车顶灯在废墟上转着红蓝光圈。老钟再睁开眼时,只看见小满蹲在担架边给他擦脸,她右手虎口光洁如新。

\"苏婉呢?\"老钟嗓子像吞了火炭。

小满把碎玉渣倒进他掌心:\"哪有什么苏婉。\"她耳垂上的银丁香晃了晃,\"拆迁办说这片要盖幼儿园,挖出个明朝小孩的棺材,陪葬品早让人盗空啦。\"

救护车顶灯闪过小满的后颈,老钟清清楚楚看见那块烫疤时隐时现。他忽然死死攥住闺女的手,虎口位置暖暖的,没有月牙,没有血迹,只有常年握相机磨出的茧子。

后来老钟总在半夜惊醒,摸着后脑勺的疤发呆。古董店博古架最上层多了个玻璃罐,里面是用金丝缠着的碎玉渣。小满依旧天天往拆迁区跑,说是在拍什么纪实摄影。

直到三年后某个雨夜,老钟在关店时发现玻璃罐空了。他打着手电找遍每个角落,最后在门槛缝里捡到个银丁香耳环,沾着干涸的血迹。

第二天早间新闻说,西郊新盖的幼儿园地下挖出石匠骸骨,怀里抱着个缺角的陶罐,罐底刻着\"苏婉\"两个篆字。老钟的紫砂壶又一次摔在地上,这次碎得怎么也拼不起来了。

那天晚上,老钟在收拾碎片时,发现壶底刻着一行小字:\"永和宫制\"。他愣在原地,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婴儿襁褓里掉出的金丝,还有小满妈咽气前死死攥着的玉镯。

\"爸,\"小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我找到那个墓了。\"她手里拿着个破旧的相机,\"里面...有具小棺材,是空的。\"

老钟的手抖得拿不住紫砂壶碎片。他想起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姑娘,想起她后颈的疤,想起她耳垂上的银丁香。

\"其实,\"小满走进来,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上面系着半块玉镯,\"我早就知道了。\"她把玉镯放在柜台上,\"这是妈留给我的。\"

老钟看着那半块玉镯,突然明白了一切。二十年前,他捡到的女婴不是别人,正是墓主女儿的转世。而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姑娘,才是真正的苏婉。

\"爸,\"小满轻声说,\"我们搬家吧。\"

老钟点点头,看着博古架上的玻璃罐。里面的金丝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一撮灰白的粉末。

第二天,古董店关门了。老钟和小满搬到了城西,开了一家照相馆。偶尔,老钟会梦见那个雪夜,梦见一个穿明黄衣裳的小女孩,在月光下对他笑。

而那个玉镯,再也没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