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热风裹挟着夜光花的甜腻挤进走廊。
邹大敞着汗津津的衣襟堵在门口,肥硕的身躯将门框塞得严严实实。
这是丝毫没有让来人进屋的意思。
\"哟——\"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肥厚的下巴随着冷笑剧烈抖动,\"这不是跟我断绝了关系的亲娘吗?\"
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位佝偻着背的白发老人。
她个子矮矮的,单薄的身形裹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里,秋风卷起裤脚露出脚踝上的泥点。
怀里紧搂着个半旧的粗布口袋,褪色的红绳在掌心缠了两圈,勒得指节泛白。
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邹大......\"老人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我听说你们搬来了,就赶紧......\"
\"听说?\"
邹大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肥厚的下巴抖得像团果冻。
\"您不是早就跟人说没我这个儿子吗?怎么,基地待不下去了?\"
他目光落在邹母的布袋上,\"瞧这行李都收拾好了,是打算投奔我,来享清福了?\"
邹母的嘴唇哆嗦着,枯瘦的手指在布袋上绞出褶皱。
她刚要开口解释,身旁突然闪过一道火红的影子——
叼着棒棒糖的短发姑娘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荧光粉的糖纸在她指间发出沙沙的响。
她歪着头打量着邹大,鼻尖的雀斑在夜光花的映照下,像撒了把细碎的朱砂。
\"这就是您常提起的那个'好儿子'啊?\"
她故意把\"好儿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块头是挺大,就是脾气比变异豪猪还臭。\"
\"朱朱!\"远处有人朝这边挥手,\"快来帮我看看新培育的月光藤!\"
\"就来!\"朱朱扬起手,腕间的金属护腕在暮色里闪过冷光。
她转头时,火红的发尾扫过邹母的手背,\"方阿姨,你们慢慢聊哈,我先过去一下。\"
\"朱朱等等!\"邹母急忙叫住她,声音温柔中带着担忧,\"你别走太远......\"
\"怕啥?\"朱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这基地里还没我搞不定的事儿。\"
她忽然转向邹大,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个圈,\"喂,胖大叔,让让行不?你这么一大坨,挡着道了。\"
邹大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活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他明明站在门框里,根本挡不到走廊的路。
他肥厚的手掌握成拳头:\"小丫头片子,找茬是不是?老子今天非要......\"
他的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闷哼。
朱朱的指尖轻轻点在他肚皮上,看似随意的一推,却让三百斤的身躯轰然撞在对面墙上。
藤蔓编织的墙壁剧烈晃动,几片夜光花的花瓣簌簌落下,粘在邹大汗湿的脸上。
\"你......\"邹大瞪大了眼睛。
这力道,比邹月月大出好几倍!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肥胖的身躯顺着墙滑下,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奶奶!\"
邹月月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她灵活地从瘫坐在地的邹大身边挤过,帆布鞋在地面擦出急促的沙沙声。
方奶奶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却在看清孙女手腕上那些淡紫色的淤痕时猛地僵住——
那些伤痕新旧交错,格外刺眼。
多少年了,这样的伤痕从未在孙女身上消失过。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月月......\"老人心疼地想要掉眼泪。
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她这才惊觉孙女已经蹿到和自己一般高了。
虽然身形还是圆润的,但曾经饱满的脸颊已经消瘦,显露出清晰的颌线。
邹月月一头扎进奶奶怀里。
熟悉的皂角香混着老人身上淡淡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方奶奶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梳理着孙女的头发,\"听说你们刚搬来,怕是没准备多少吃的.....”
她从布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的烤土豆饼还冒着热气:
\"托朱朱在食堂换的,新培育的紫皮土豆......\"
话没说完,邹大油光发亮的手指已经抓了过来。
老人枯瘦的胳膊突然绷紧,像护崽的母鸡般把孙女拽到身后。
邹大扑了个空,肚皮撞在护栏发出闷响:\"老不死的!\"
他啐了一口,酒糟鼻上沁出油汗,\"老子是你亲儿子!\"
\"一口一个老子,你是谁老子!
……当年不是你拍着胸脯说,死也不认我这亲妈吗?”
方奶奶浑身发抖,攥着油纸包的手背暴起青筋。
邹月月盯着奶奶后颈渗出的冷汗。
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奶奶也是这样挡在她和暴躁的父亲之间,被推倒时后脑勺磕在门槛上。
\"方阿姨!\"朱朱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
她斜倚着外墙,棒棒糖在她嘴里咔咔作响,\"您不给他吃就对了,可别惯着他!这饼喂狗都比喂他强。\"
她朝邹大努了努嘴,火红的发尾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您瞧这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怀胎八月的变异母猪。\"
邹大暴起的青筋在额角跳动,\"放你娘的——\"
话到一半,对上朱朱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缩了回去。
只敢小声嘟囔:\"小丫头片子......\"
方奶奶趁机把烤土豆饼塞进孙女怀里,油渍在邹月月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痕迹。
邹大突然暴起,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老不死的,赶紧给老子滚!\"
他肥硕的身躯堵在门口,一掌拍在门框上,震得整面藤蔓墙簌簌作响。
\"想住这儿?门都没有!\"他唾沫星子飞溅,\"老子自己都住不痛快,还轮得到你来占地方?\"
方奶奶张了张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水光。
\"听见没?滚!\"邹大又踹了一脚墙根,变异藤蔓吃痛般蜷缩起来。
朱朱挑了挑眉,突然一把揪住邹大的后领:\"走,陪我去'透透气'。\"
邹大像只待宰的肥猪般被拖在地上,嘴里还嚷着\"我不去,我还没吃饭呢\",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