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汤的余温还在喉间萦绕，岩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石头几乎是跌进来的，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师父！张猎户他们回来了，林子里发现了追兵！\"
韩牧野手中的陶碗\"当啷\"一声落在草席上。苏月禾立刻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多少人？距离多远？\"声音嘶哑却沉稳。
\"二十来个，应该是郭家的人。\"石头用袖子抹了把脸，\"沿着溪水往这边搜，离谷口不到二里地了。张大哥带着猎户在林子里下了套索，绊倒三个，剩下的还在往这边摸。\"
岩洞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韩牧野的目光扫向洞外——透过垂挂的草帘，能看见村民们正慌乱地聚在一起，几个孩童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
\"山洞...\"韩牧野刚开口就咳嗽起来。
\"庄主，已经按您的吩咐办妥了。\"王虎从洞外大步走进来，身上还沾着新鲜的苔藓，\"洞口用青石封死，外层缠了活藤蔓，今早刚泼过水，石缝里塞的全是湿苔藓。\"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竹篓，\"刘三准备的二十三条蛇都放进去了，有竹叶青也有乌梢，保准热闹。\"
韩牧野点点头，突然抓住王虎的手腕：\"去把北坡的陷阱都启了，在显眼处留几个破绽。\"
王虎一怔，随即会意：\"让他们以为我们往北边跑了？\"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木头从谷口飞奔而来，脸色煞白：\"他们到断崖了！正在检查岩壁！\"
苏月禾的手猛地攥紧了韩牧野的衣襟。岩洞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头儿，这岩壁上的藤蔓不对劲...\"一个粗犷的声音顺着山风飘来。
\"蠢货！这苔藓还滴着水，分明是常年不见光的阴面。\"另一个声音骂道，\"把火把凑近些...\"
草席上的韩牧野突然坐直了身子：\"小宝呢？\"
苏月禾脸色骤变。就在这时，岩洞深处传来一声稚嫩的惊呼，紧接着是红姑的喝止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张小宝不知何时爬到了岩洞高处的一个小洞口，正探着脑袋往外瞧。
\"那孩子怎么...\"王虎话没说完，外面突然炸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蛇！全是毒蛇！\"
\"我的腿！啊——\"
\"退后！快退后！\"
混乱中夹杂着刀剑砍在石壁上的脆响。张小宝突然在洞口拍起手来：\"红婆婆的蛇蛇出来跳舞啦！\"孩子天真的笑声在岩洞里格外清脆。
韩牧野瞳孔骤缩：\"抱他下来！快！\"
已经晚了。外面的惨叫声突然静止，一个阴冷的声音缓缓传来：\"...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岩洞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苏月禾一把将银针拍在韩牧野后颈的穴位上，转头对红姑急道：\"苦艾草！快！\"
红姑箭步冲向药篓，抓出一把干枯的草药塞进石臼。苏月禾抢过石臼，用银针柄飞速捣了几下，扬手将粉末撒向洞口的火堆。
\"砰\"的一声闷响，苦艾燃烧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这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顺着岩缝往外飘去，转眼间外面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晦气！这蛇洞怎么还冒毒烟？\"
\"头儿，我眼睛睁不开了...\"
\"撤！先撤到溪边去！\"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王虎贴着岩缝往外窥视，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在往北坡走！真中计了！\"
韩牧野这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草席上。苏月禾急忙查看他的伤口，果然又渗出血来。她正要发作，却见丈夫对她轻轻摇头：\"让石头带人去看北坡的陷阱...\"
话音未落，远处山林间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片刻后，北面的天空惊起一片飞鸟。
\"成了！\"木头从了望处跳下来，\"七个掉进深坑，剩下的往山下跑了！\"
张小宝不知何时又爬回那个小洞口，突然指着远处喊：\"红太阳掉下去啦！\"众人顺着望去，只见北面山崖处，一个火把正旋转着坠入深渊。
岩洞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苏月禾却盯着丈夫苍白的脸色，声音发颤：\"你是不是早就...\"
韩牧野虚弱地笑了笑：\"北坡的断崖下是沼泽，他们就算爬出来，也得脱层皮。\"说完这句，他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韩牧野再次醒来时，岩洞里点着松明。苏月禾伏在他手边浅眠，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洞外传来规律的\"叮当\"声，像是有人在凿石头。
他试着动了动，胸口传来钝痛，但比先前好了许多。草帘被掀开，红姑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醒了立刻朝外喊：\"石头！你师父醒了！\"
脚步声纷至沓来。石头第一个冲进来，脸上还沾着石屑：\"师父！洞口彻底封死了！王大哥带人凿了整日，现在就算用攻城锤也砸不开！\"
木头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块奇怪的白色石头：\"我们在封洞时发现了这个，您看...\"
韩牧野接过石头，指尖传来异样的凉意。石头表面布满细小的孔洞，在火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浮石？\"他皱眉，\"这附近有火山？\"
\"后山崖壁全是这种石头。\"王虎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扛着铁锹，浑身是土，\"凿开外层硬岩后发现的，轻得像木头，却比青石还结实。\"
韩牧野突然撑起身子：\"带我去看。\"
众人阻拦不及，只好搀着他来到后山。月光下，新开凿的洞口泛着诡异的白光。韩牧野抚摸着那些蜂窝状的岩壁，突然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一块拳头大的浮石应声而落。断面处露出无数细小的孔道，像被虫蛀过的木头。
\"这...\"王虎瞪大眼睛。
韩牧野将浮石凑近火把，孔洞里突然反射出点点晶光。红姑倒吸一口气：\"是盐霜！\"
\"太好了，这下我们有盐了。\"韩牧野若有所思，\"这种石头吸潮，孔洞里会凝结盐粒。\"他转向王虎，\"封洞时有没有发现其他通道？\"
王虎还没回答，张小宝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一根亮晶晶的东西：\"韩叔叔！我在小洞里找到的！\"
孩子手里是一根半透明的晶柱，在火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韩牧野接过一看，脸色骤变：\"硝石？\"
红姑一把抢过晶柱，用舌头舔了舔，突然大笑起来：\"老天开眼！这是上好的墙壁啊！\"
在场的老猎户们顿时骚动起来。苏月禾不解地看向丈夫，却见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月禾，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霹雳火'吗？\"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木头飞奔而来：\"师父！北坡那边悬崖有火光！\"
众人登高望去，只见北面山脊上，十余支火把正排成一字长蛇。最骇人的是，那些火把移动的方向，赫然是朝着他们早晨伪造的逃亡痕迹而去。
\"是援兵。\"韩牧野声音冰冷，\"郭家派大队人马搜山了。\"
王虎啐了一口：\"让他们找！北坡尽头是百丈悬崖，等他们发现上当，至少是三天后了。\"
韩牧野却盯着手中的硝石晶柱，突然问道：\"红姑，你的蛇药能让人伤口溃烂吗？\"
老妇人眯起眼睛：\"加上腐骨草，能让人烂得见骨。\"
\"不够。\"韩牧野摇头，\"我要的是沾着就倒，倒下就死的毒。\"他指向浮石洞，\"既然老天给了我们硝，我们就有活路了。\"
月光下，浮石洞口的白岩泛着幽幽冷光。远处山脊上的火把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望月谷重归寂静，但每个人的心跳都变得异常清晰。
苏月禾握住丈夫的手，发现他的掌心烫得吓人。她正要开口，却听韩牧野低声道：\"明日开始，所有人分成三班：一班继续加固防御，一班收集硝石和硫磺，还有一班...\"他顿了顿，\"学做霹雳火，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