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刺杀一事,皇上是日夜难安。每每睡着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魇的次数多了,精神头儿就越发不好。
这日,他召了嬿婉侍寝。嬿婉最是柔顺,也只有她这般的小鸟依人,才能让皇上在彷徨的日子里安下两份心神。
可他心魔已成,即便服用了安神汤,在夜深人静之时,躺在龙榻之上,也依旧感觉有人要害他。
尽管四周侍卫重重,宫女太监们轻手轻脚地巡逻,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进入梦境后,更是频繁出现刺客的身影,他们或隐匿于暗处,或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直指他的心脏。
“不要!你是谁?到底是谁想害朕?谁想杀朕?”
嬿婉被喃喃的梦话吵醒,抬眼便瞧见皇上早已汗湿了额头。
突然,皇上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龙袍也已被全部浸湿。
“皇上,您是腿疼吗?是不是药劲儿过了?嫔妾叫太医进来给您换药。”
“不必,朕的身边压根就没有可信之人,他们藏在暗处,时时想着取朕性命。”
“皇上身边有忠臣孝子,又有龙气庇佑,什么样的刺客都近不了您的身的。”
提到“忠臣孝子”,他冷哼一声。凌云彻这次救了他不假,可凌云彻身上可不清白,太多疑点洗不掉,谈何忠臣?
至于孝子,呵~天家父子,不比寻常人家。先为君臣,后为父子,也可为仇雠。
且他心中始终有一疑问,利用野马将它引到林子里,刺客又在暗中释放冷箭,可箭头上并未涂毒,怎么看都存在奇怪之处。
或许这个人并没有想置他于死地。
也或许这个人想直接令他一箭毙命。
他也是纳了闷儿了,为什么自他登基以来,虽然表面平静,但背地里总有谋乱叛变者,先有白莲教,后又出现这形影无踪的刺客,当真是叫人一刻都不得安生。
翌日,傅恒还真交上了几具刺客的尸体,也算对此事有了个交代。至于他是不是怕皇上责难,草草应付了事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凌云彻为何会那样巧合的出现在那里为恪贵人遛马,始终是个谜。可深究下去,又一无所获,故而凌云彻便如此不尴不尬的待着。
一来他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二来他也是皇上怀疑的人。
最终,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明面上,皇上给了凌云彻一些金银赏赐,暗地里却早早派人监视起了他与恪贵人的一举一动。
此事暂且被揭过,也很快到了玉氏使者进京的日子。据说这次,皇上指派永珹与永琏一起招待,永琏是皇后嫡子,这种场合自该他来操办。但能够带上永珹便足以见皇上对其的重视程度。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永成自己的勤学苦练,单葳蕤了解到的,这孩子每日最多睡上两个多时辰,学业骑射俱佳,就连蒙语和玉氏话说的都非常不错。
所以对于仅是面对玉氏使者这种一问题,自然是举止得宜,应对自如,深得朝臣们的赞赏。
皇上也颇觉欣慰,觉得是金玉妍教子有方,才能叫永珹小小年纪知进退,识大体,文武兼修,深具孝心。
故而给了金玉妍不少赏赐,更是直接给了永珹贝勒之位。
一时间金玉妍风头无两,可她如今却收敛了不少往日的锋芒。还告诫永珹好好磨练自己,切莫得意。
“额娘这话,倒是有两分像穆娘娘说的。”
“永珹,做人不能忘本。你得记住,若没有你穆娘娘,你我母子什么都不是。昔年玉氏不义,额娘毫无倚仗,就连保下亲妹的能力都没有,是你穆娘娘雪中送炭。这么多年后宫生活,也是她保着咱们母子平安。
只可惜,你穆娘娘始终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以后你要好好孝顺穆娘娘,就当亲生额娘那样。”
“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穆娘娘待儿子极好,儿子自小就知道自己有两个额娘,比其他的皇子公主幸福的多。”
他们母子的对话无人知晓,永珹也做好了韬光养晦的准备,可众人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因为前朝出了大事。
这岳钟琪平叛莎罗奔,又平叛杂谷土司苍旺之乱,如今只剩下一个准噶尔。
可偏偏这准噶尔从圣祖之时就屡生叛乱,早就已经是肘腋之患。
但朝廷之前为安准噶尔,已经将太后之女端淑长公主恒娖嫁给多尔轧。
奈何多尔轧是个残暴不仁,沉迷酒色的昏聩之人,如今准噶尔拥新贵达瓦齐上位,已经部族内乱。
消息传回来时,达瓦齐已经杀了首领多尔轧,然后自立。端淑长公主亦是有信件传回,内容自然是恳请朝廷出兵,平定准噶尔内乱,如今养心殿的大臣是一波一波的被急召,就连太后那边都听到了动静,乱了阵脚,慌了心神。
葳蕤得到消息时,倒在第一时间与族中通了信,无论如何都要左右皇上意志,绝不允许我大清长公主再嫁仇人。
而皇上这次倒是争气,没有被猪油蒙了心智,看到达瓦齐归顺的信件后,直接冷笑出声,想迎娶端淑长公主为正妻,无耻至极,他若是答应了,大清颜面何存。
“皇上,此事怕是要与太后商议,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能嫁女平定准噶尔,也算是善事。”
一位大臣语罢,皇上直接揣了砚台砸过去,大骂其是个迂腐懦弱之辈,不配为官。
“没心肝的东西!那是朕的妹妹,她可以再嫁,但绝不能嫁给杀夫仇人。到底是什么,压弯了你的脊梁,叫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你若想嫁,朕现在就封你女儿公主之位,叫你女儿去好了!”
“可达瓦齐素来与寒部亲近,若此刻发兵,达瓦齐一定会向寒部求援。到时,我军战线岂不是拉的更长?微臣也是替皇上考虑这一仗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皇上面容上明明灭灭,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所想。等这些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吐露清楚,他才冷淡的吐出一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忍下这个奇耻大辱,用女子换取一方平定?”
众人相视对望,总觉得皇上说的太直白了一些,有些不中听,但他们的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
皇上瞧着他们如今沉默的模样,早没有了刚刚的伶牙俐齿,便只觉一阵好笑,还有一阵心寒。
“我大清如今国富民强,火铳与弹药的储备足够支撑打赢这场战役。而尔等,作为我大清的栋梁,只一味的想着退而再退,你们身为男子的血性呢?
没人说话是吧?朕再问你们,你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你们身边是没有女子亲人吗?出了事只想着让女子去平定,只想着用和亲换取太平,居然丝毫不觉羞愧!
朕以你们为耻,朕因有你们这些大臣,而觉得愧对先祖,愧对屁股底下这个皇位。既然你们觉得打仗劳民伤财,国库空虚,那朕便瞧瞧这么多年,你们又贪了多少油水?”
语罢,皇上厉声唤了进忠进来传旨,查抄在场力主和亲大臣的府邸,所有银两珠宝统统充入国库。在此过程中若发现贪污赃腐,一律处以极刑。
既然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那他就让这刀割到他们自己身上,看看还能不能如此大义凛然。
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怒,处置起来风风火火,好大的动静。太后本还想着如何想法子,能劝皇上赶紧把恒娖接回来,这下也算是知道了皇上心意,吃了颗定心丸。
当晚,太后去找皇上,皇上立马便见了。他如今膝下诸多皇子公主,非常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哪怕太后平日糊涂,经常与他对着干。
但在这件大事上,他绝对不能拎不清。
“皇额娘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您叫下头的人带句话,儿臣去给您请安不就好了。”
“皇上,哀家也不绕圈子,这次哀家听说了恒娖的事,日夜难安,她如今自己待在准噶尔,该是多么痛苦绝望啊!”
“皇额娘放心,朕已经派出精兵二十万,平定准噶尔。就算是一寸寸踏过去,也把准噶尔给踏平了。说起来,恒娖妹妹和亲时,大清基弱,她为了大清已经吃了不少苦,这次回京朕便给她修建一座公主府,往后恣意生活。”
太后眼眶含泪,已经有些颤抖。她万幸这次皇上能够与她站在一边,她的恒娖也有救了。有了皇上此番承诺,恒娖回来指日可待,她便更有了心气儿养足精神。
这一仗并没有打太久,仅仅半月时间,就已经打的达瓦齐怀疑人生,他不知道大清如何有了这样强大的武器。一小枚铁球掷出,爆炸威力就是难以估量的,这可比普通的火药威力大多了。
还有他们手中端着的火铳,居然可以连续射击,射完了换弹夹就好,节省时间不说,杀伤力也是防不胜防。
一颗就能脑袋开花!
他们打怕了,只能仓皇逃窜。更是不敢不降,将端淑长公主恭恭敬敬的送回,磕碎了头以保臣服之意,就这样还要看大清如今肯不肯原谅他们。
端淑长公主被迎回,最高兴的当属太后,且在长公主府未修建完善前,恒娖都会住在宫中,这样一来,与太后日日相伴,也补齐了母女两个分别的多年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