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入口。
只见一行宫装侍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缓缓行来。
那女子约莫三十许,凤目含威,琼鼻高挺,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一身织金凤纹宫装,裙裾曳地,随着莲步轻移,宛若牡丹盛放,气度逼人。
正是当朝皇帝胞妹,深受倚重的长公主李沐宸。
“参见长公主殿下!”
在场士子纷纷起身,躬身行礼,声音汇聚在一起,倒也颇有气势。
这位长公主,气场倒是十足。不知今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锋随众人行礼,迅速看了眼长公主。
长公主走到主位坐下,仪态万方,玉手轻抬,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诸位才子免礼,平身。本宫今日偶得闲暇,听闻杏花坞有此雅集,特来凑个热闹,与诸位共赏春光,同品佳作。愿诸位不拘束,尽展所长,莫负这良辰美景。”
一番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亲和,又不失身份。
众人连称“殿下谬赞”,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长公主浅浅一笑,目光转向身侧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
“陈编修,今日这诗会,便由你来开个头如何?也好让本宫瞧瞧,我大乾的青年才俊,是何等风采。”
那年轻官员闻言,立刻起身,恭敬一礼:“臣遵旨。”
他转向众人,面带微笑,声音清朗。
“在下翰林院编修陈广,忝为上一科状元。今日有幸得长公主殿下青睐,在此抛砖引玉。我有一上联,思虑已久,苦无佳对,还请诸位才子不吝赐教。”
陈广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上联是: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嗯?这话听着有些味道啊。
徐锋心中一动,这上联看似简单,却暗藏机锋。
“人”字拆开是“曾是僧”,而“佛”字拆开是“弗人”,意指人虽然曾经是僧侣,但人并非不能成佛,或者说,人终究不是佛。
这其中似乎带着一丝对佛门或者对某种修行理念的讥讽与诘问。
不知道这位陈状元是何用意?是单纯的文字游戏,还是意有所指?
场下顿时议论纷纷,不少学子眉头紧锁,低声与同伴商讨。
“此联不俗啊,‘人’与‘僧’,‘人’与‘佛’,字形拆解巧妙,含义也颇为深远。”
“是啊,‘弗能’二字,颇堪玩味,究竟是不能,还是不必?”
晋泉侧过头,看向徐锋,见他神色平静,似乎胸有成竹,不禁有些诧异,压低声音。
“徐兄,这上联颇为刁钻,你可有思路?”
徐锋微微颔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这对他而言,并不算难。
现代各种文字游戏和拆字对联他见得多了,触类旁通之下,很快便有了腹稿。
“嗤——”旁边一桌,一个穿着湖蓝色绸衫,头戴方巾的年轻学子发出一声轻笑,他正与同伴高谈阔论此联的精妙之处。
那学子瞥见徐锋点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
“这位兄台,莫非已经想出下联了?这上联‘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妙在字形拆解与意境的结合,更暗含禅理思辨,非一时半刻能轻易对出的。”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周围几桌的人听见。
真是聒噪。
徐锋懒得理会这种跳梁小丑,继续品着茶,仿佛未闻。
那学子见徐锋不搭理他,只当他是心虚,脸上更是得意,声音也扬高了几分。
“怎么?兄台既然点头,想必是有了佳对,何不与我等分享一二?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到了徐锋身上。
“哦?竟有人如此快便有了头绪?”
“怕不是哗众取宠吧?陈状元的上联,字字珠玑,哪有这般容易?”
一时间,怀疑、好奇、看热闹的眼神交织而来。
高台上的陈广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投向徐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这上联,我亦是苦思良久方得,此人年纪轻轻,竟能如此迅速?莫非是故弄玄虚?
但他身为出题人,又得长公主瞩目,自然要维持风度,便开口道:“这位公子,既然有所得,不妨说来听听,我等洗耳恭听。”
徐锋放下茶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神色淡然。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名挑衅的学子,然后转向陈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下徐锋,不才,试对下联。上联是‘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下联是:女卑为奴,女又可称奴。”
这……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杏花坞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女卑为奴”,女字加上卑字,正是“婢”字,婢女即为奴。而“奴”字拆开,则是“女又”。
这下联,无论是字形拆解的工整,还是意境的对应,都堪称绝妙!
“人”对“女”,“僧”对“奴”,“佛”对“奴”。上联诘问人与佛的关系,下联则揭示了女子在当时社会地位的悲哀,同样引人深思。
“好!”
“妙啊!真是妙绝!”
短暂的沉寂之后,爆发出一阵惊叹与喝彩。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学子,此刻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广脸上的那一丝自得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诧异。
他细细品味着这下联,越品越觉得精妙,不仅对仗工整,更隐隐透着一股对世事不公的悲悯,与他的上联形成了奇特的呼应。
此子……不简单!
长公主李沐宸原本只是随意地看着,此刻凤目中却闪过一丝精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徐锋。
“好一个‘女卑为奴,女又可称奴’!这位徐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出手不凡。陈编修,你这上联,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
晋泉早已抚掌大笑,眼中满是赞赏。
“徐兄,你这下联,真是犀利!鞭辟入里,令人拍案叫绝!”
陈广定了定神,虽然心中惊讶,但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朝徐锋微微颔首,算是认可,随即朗声道:“徐公子才华横溢,此联对得确实精妙。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一联,想再向徐公子请教。”
他语气郑重了几分,显然是将徐锋视作了真正的对手。
“请听题: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