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我们也没有太多闲钱,只能给各位打个欠条,以后慢慢还。”
柳执旭说完这番话,带着众人转身离去,两边训练有素的小厮直接给房门落了锁。
这是直接将三人关在里头了。
矮胖掌柜叹息:“他说的是欠条,依我看压根就是空手套白狼,他随便写个条子,三年任期一到,谁还敢问他要钱不成?后面的州府衙门又怎么会认这张欠条。”
“谢老板您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啊?难不成咱们真要自认倒霉?”
坐在对面的瘦高掌柜六神无主的看着谢樱,此刻两人不由自主的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谢樱忽然想到自己在南边的见闻,开口问道:“两位掌柜走这条路走了多久了?”
“我都走了四五年了,”瘦高掌柜叹息道,“不瞒你说,我们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档子事儿。”
“可若是不处理,以后要是再被抢了怎么办?”矮胖掌柜脸上阴云密布,“你们俩倒还好,我运的可是粮食。”
谢樱按了按眉心:“他压根儿就没想处理此事,想用欠条这样的法子堵了我们的嘴,要是咱们不答应,只怕今日就别想活着出去。”
“我们东家以前也说过这事儿,眼下许多地方都不太平,我们都已经格外小心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儿,”瘦高掌柜叹息,“咱们以后能不能想法子避开大同这边?”
“避?你怎么避?”矮胖掌柜反问,“晋商虽说情况大不如前,但到底也是一方势力,走东西两线的生意怎么可能避得开?”
“你们背后的东家,有什么人脉关系吗?”谢樱叹了口气。
要是想安安定定的在这边走商,只怕得将柳执旭此人彻底扳倒才行。
两人摇头:“我们都是拿钱替人办差的,就算东家有什么人脉关系,也不会跟我们说。”
谢樱沉默良久,徐徐开口:“认栽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樱劝着自己。
柳执旭背靠大树,她的关系和令牌也不一定有用,李峤已经停职了将近两个月,还没有任何起复的消息。
何况此事事关重大,足以让柳执旭多年积攒下来的官声功亏一篑,他自然是百般重视、万般提防。
若只是普通商人,受点财产损失便罢了,若是贸然亮出关系,惹得他狗急跳墙,那才是自寻死路。
在外头守着的书办见她们松口,轻快的笑道:“各位老板一早答应了便是,又何苦让大人动肝火呢。”
尽管知道这张欠条和废纸没什么两样,谢樱还是仔仔细细的收好了。
见几人面无血色的回到客栈,众人急忙问道:“小姐,怎么样?”
谢樱摆了摆手:“收拾东西,咱们回京城再带一批货,不能再耽误了。”
尽管众人心中疑惑,还是快速收拾了东西踏上返京的路途。
……
“云霄,你过来,”无人之处,谢樱叫过云霄低声吩咐道,“拿出你从前在丐帮的本事来,去给我打听打听这些。”
云霄摇头:“不行。”
“为什么?”谢樱不解。
“难道小姐没有留意到吗?大同府压根没有乞丐,”云霄每到一处都会仔细观察当地情况,大同府实在是太过怪异。
“这样,你……”谢樱凑在云霄耳边低语。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云霄骑了一匹快马,背影消失在谢樱的视线中。
……
谢樱到了京城,直奔李家。
“舅舅,柳执旭有问题!”见到李峤第一眼,谢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在大同府的见闻说出来。
“他为了政绩拼命压榨百姓,民变在即,他便暗中允许百姓们抢劫来往的商队,之前抢的是城外的商队,商人们只能自认倒霉,如今在城中抢劫,他不得已才出来露面,”李峤总结。
“不止如此,”谢樱摇头,“除了这些之外,大同府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商号,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我们进货的酒厂就是这样。”
“他让百姓白天去酒厂服徭役,晚上趁着夜色去耕种,酒厂原先的老板被他收服,大半的营收都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除了酒厂,还有他们当地的煤矿,工地,暗地里都是他在经营,明面上是清廉简朴的知府大人,背地里才是大同府最大的财主。”
出了大同,谢樱便带着众人在东边的作坊休息了几日,对外说是看伍山的经营情况,实际上是让云霄趁机潜入酒厂打探。
一探才发现,酒厂、煤矿等,明面上是当地富商的产业,实际上多半的利润都进了柳执旭的口袋。
所以在酒厂劳作,算服徭役,被抓去黑煤矿挖煤,也算服徭役。
“还有什么街上没有乞丐,分明是乞丐要么被他杀了,要么直接抓进去做苦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是因为家徒四壁,贼进来都得拿几个钱出来,二是因为夜晚都在劳作,自然没必要闭门。”
“所谓的精明强干,所谓的事必躬亲,清正廉洁都是假的,都是他费尽心思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谢樱冷笑,“百姓们辛苦劳作一年,最后收获全被他以税收的名义,交上去给自己铺路。”
李峤面色犯难:“这些也都是咱们自己的猜想,并无实据。”
有哪些证据呢?
谢樱发散思维,忽然想到了自己一年前在黄家村的经历:“鱼鳞册,鱼鳞册有问题!”
李峤忽然反应过来:“不只是鱼鳞册,只怕皇册也有不少伪造的。”
“对,”谢樱点头,“他若是想通过大量税收来证明自己的才干,谋取进身之阶,那势必会虚报人口和田地。”
但说到一半,谢樱忽然又有些怀疑:“只是他若想敛财,是否会少报人口和土地,自己从中捞钱?”
李峤摇头:“你想错了,攒政绩和捞钱并不冲突,各地都是纷纷往多了报,若是为了捞钱就少报,被御史和上司责备,那也是得不偿失。”
“黄册和鱼鳞册造假,已经是朝堂之上默认之事,但这一点,还不够给他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