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隼叹气:“吓人的紧,幸好咱们不靠着种地过活,那些靠种地过日子的农民,真就是看天吃饭。”
“话虽如此,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谢樱叹息。
人总是太容易被洪流淹没了,一些大人物或许还能力挽狂澜,但小人物一定会被洪流碾压。
事实上的灾情,比谢樱预料的还严重。
张济承已经是一夜未眠,对着自己的好学生苏俨发牢骚:“到处都在要钱,可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给皇帝盖新房子要钱,宗室们也要花钱,皇帝如今年纪越来越大,自觉为国为民辛苦一辈子,改到了享受的时候,竟然还要在京郊开辟一片地方来修行宫。
“给兵部的钱大半都被挪到了工部,虽说东拼西凑解了之前的燃眉之急,但眼下赈灾又要不少钱,”苏俨也在叹息,“新政实施以来,国库收入增了不少,怎么还如此捉襟见肘?”
张济承好像苍老了十岁,只能叹息:“新政利国利民,我们的想法都是正确的。”
有些话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不能说。
从前没钱的时候不会胡乱花钱,往往有点小钱,才会有各种各样的需求,最后越花越多,上行下效,可不是穷的叮当响吗?
“学生瞧着,夏石如今也不像从前那般老实了,”苏俨喝了口茶水,“这几年来咱们连削带打,收拾了那么多人,如今他们正在想尽法子抓咱们的把柄,学生只怕他们会借题发挥啊。”
张济承冷笑:“借题发挥?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咱们只要笼络住上面的心思,谁也不能拿咱们怎么办。”
不就是要钱么?他想法子弄钱就是了。
苏俨闻言一愣:“前些日子,那么多官员上疏,阁老还是……”
“毕竟内阁算是群臣代表,不能不考虑底下人的心思,”尽管知道张济承看不顺眼这样的行为,苏俨却不得不为自家老师考虑。
张济承冷笑:“那帮书生他们懂什么?光凭着一脑门子热血就能成事?又是上疏又是进谏,除了白白送命以外,于事无补。”
见苏俨面露忧色,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张济承也乐得教导几句:
“你迟早要入阁,所以有些事我得提前给你说明白。”
“那起子狂妄之人总希望内阁成为他们的喉舌,可是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个人为着个人的利益,怎么可能形成一致?我朝上上下下成千上万号文臣武将,怎么可能只有一颗心,一张口,一条舌?”
“一帮子人念了几十年圣人言,将脑子都念糊涂了,完全不知道实际办事都要做什么,但内阁不一样,言官们可以靠着那几句圣人言纠集在一起瞎起哄,内阁不行。”
“要是真跟着那帮饱读诗书的废物步伐一致,那才是被带进了邪路,内阁要办实事,办事要考虑的东西自然就多了,只是有一样——”
张济承顿了顿:“若失了圣心,什么都办不成,就是胸中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于事无补。”
只要能笼络住皇帝的心思,只要皇帝还愿意信任他们,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政策和主意,都能畅通无阻的实施下去。
哪怕知道上自皇帝,下至宗亲,俱是奢靡无度,他也得绞尽脑汁的弄钱,做事之前得先将皇帝伺候舒坦。
毕竟是得意门生,精神层面,甚至比亲生父子还亲几分,苏俨心领神会:“老师眼下有什么主意?”
“主意倒是有了。”
翌日,张济承在新修好的乾清宫中,向皇帝陈述了自己的主意。
皇帝懒懒散散的御座上挥手:“你有了主意便好,你们内阁自己去争去吵去商量,尽快拟定出实施方案。”
“是,”张济承应道。
“还有九边那帮废物,告诉他们,从前不打胜仗也就罢了,如今拿了朝廷的银子还不打胜仗,脑袋就别留在脖子上了,朕养着他们不是听败绩的。”
又值秋冬,皇帝今年不想听见任何打败仗的消息。
打败仗收拾烂摊子要钱,所以最好还是得打胜仗。
“是,”张济承领命,“臣这就着内阁拟旨,督促九边总兵加强防卫,今年一定将那帮狼子野心的蛮夷清缴了。”
张济承的法子谁也挑不出错来,毛笔沾了浓黑的墨汁,宣纸上的字透着几十年科举的功夫,案几上的票拟由司礼监批红盖印后,传至九州万方。
覆巢之下无完卵。
“我们此前都是能支盐的,如今怎么就又取不出来了?”听着去盐场的管事汇报,蓝隼一脸愤怒。
谢樱眼前的灯花忽然炸开,炸的人心惊肉跳。
“是不是朝廷又有什么改革了?”谢樱猜想会让商人出钱,没想到问题会出现在盐场上。
“小的去官府问了,人家说如今这种开中折色法,容易让高门大户在中间钻空子,损害朝廷收入,所以内阁改了制度,以前的盐引如今都不能直接支盐。”
管事回忆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如今若是再想支盐,得重新加入纲册。”
“加入纲册?加入什么纲册?”谢樱问道。
“小的打听过,咱们手中的盐引会被变成纲册,他们那册子上会注明咱们的姓名,引数,先在纲册上登记之后,就可以掏钱去官府买窝,后面按引数缴纳盐课税,还说是什么纲盐纲运,咱们按照纲册配额支盐之后,可以自己运输销售,官府就不干预了。”
谢樱和蓝隼对视:“若是这样看来,也不能也不能算坏事,起码没有大户在中间占窝了。”
“对了,咱们还需要按照盐引数量,先给朝廷把税缴了,”掌柜忽然补充道。
“怎么还需要交两遍呢?”蓝隼听得云里雾里。
“怪小的没说清楚,咱们如今要交两笔钱,第一笔是窝费,缴了这个咱们才能有纲商身份,第二笔是纲银,是咱们按照盐引数量交的盐课税。”
“咱们盐还没卖出去呢,就要先把税给交了?”蓝隼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