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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和二夫人没想到谢樱会冷不防的开口,俱是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足足九十抬的东西剩下不足三十抬,这样大的数额,亏空数额比公中库房严重的多。”

谢远还想糊弄过去:

“我说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先将公中的事情查明了,再来追查那些嫁妆的下落,只是这些事情莫要外传,否则外人怎么看看咱们。”

只消再拖几个月,他就赶紧把谢樱嫁出去,就不信她还有心思追查。

谢远此人和孙氏还不一样,他要脸。

既要得实惠,又要维护自己的“正人君子”形象。

谢樱心中有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遇到事情,谢远永远都是和稀泥的态度。

三拖两拖,拖到猴年马月才能讨个公道。

“父亲此举倒真是事倍功半,既然都要查账,查当铺,那为什么不一次性都查完,非要分作两次,这岂不是多费功夫?”

“还是说在母亲嫁妆这边有什么阴阳账?我看见还没送出去的两张单子中写的珐琅瓶和鎏金盏,都是母亲嫁妆里的。”

谢樱不知哪一句话刺痛了谢远,高声喝道:“什么阴阳账,你说话小心些。”

谢樱不理会谢远的暴跳如雷,继续输出:

“父亲还是现在就想个法子才好,不然就只能稀里糊涂过去,实在不行让来福去报大理寺或刑部,六十多抬嫁妆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什么要放一放?”

“这么多金银财帛莫名其妙不见了,甚至连个去处也没记载,要是这事儿都能糊弄,那咱们家里的人岂不是都有样学样,像老鼠搬米缸一样把这个家搬空了!”

谢樱对着谢远步步紧逼,心中也提了一口气。

如果谢远干脆说拿去送人了,家里穷没有好东西,那她就真有点难办。

就看谢远有多要脸了。

眼见形势发展至今,二夫人早在心中暗道,自己不该为了掌中馈来这趟浑水。

谢远清了清嗓子,对着二夫人说道:“你先下去。”

二夫人如释重负,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谢远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谢樱:

“你也知道,咱们家根基浅,为父在官场上下打点,是需要银钱的。”

谢樱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父亲若是上下打点,总有记档,只怕有人念着不能在明面记账,所以大肆偷窃,就毫无对证。”

这年代行贿都要记录好,何况是正常的上下打点送礼?

“我并无为难父亲的意思,该打点的自然要打点,只是这里头若是被人钻了空子,父亲岂不是白白替别人背黑锅?”

她就是在为难谢远怎么了?谢远这个做父亲的如果尽了一点父亲的责任,上辈子她就不会死于一碗毒酒,这辈子也不会有一开始那个怯懦的性格,更不会有孙成上门对质。

既然做不好一个父亲,那就把挪用了自己的银钱还回来!

谢远敢查吗?

他自然是不敢的。

只是谢樱的说法又挑不出错来,谢远只能慢慢跟她讲道理:

“你说的这些父亲心里都明白,只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有多少是被用了,多少是被偷了的,为父心中有数,为大局着想,还是不查为好。”

大局,大局。

屁大点的宅子就跟她论格局了。

“我倒是不明白这些事情,怎么和大局扯上关系了?难道家中没有我和我娘,这个家就立刻土崩瓦解了?”

谢远耐着性子,慢条斯理道:

“个人有个人的难处,一个家也有一个家的难处,我们谢家何去何从,全看为父在官场上能走多远,那些银钱我又不是随便花了,都是上下打点之用。”

谢樱冷笑:“再怎么上下打点,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到底是不知事的孩子,”谢远轻笑。

“为父就给你交个底吧,年后要新政,人人都想谋一个外放的位子,好做出成绩来,你不知道外头都争成什么样子?等我升上去了,连带着咱们整个家都水涨船高,你作为咱们这个家的长女,是不是应该做出些贡献。”

“当然为父也不会亏待你,吏部侍郎王家前些日子上门给自家小儿子说亲,那可是高官啊,你乖乖听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打个巴掌给个枣,女孩子家翻不起什么浪。

谢樱心中冷笑,谢远这般巧舌如簧,脑子不清楚的还真就被他绕进去了。

“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我听人说他似乎有花柳病啊,父亲这真是给我了一个‘天大的好处’呢。”谢樱咬牙切齿。

谢远继续糊弄:“你胡说,王家公子人品极其端正,谁一天天在这儿胡说八道?”

“那日我远远的见过一次,他手上有花柳病才会有的疮口,何况这事儿在外头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

谢樱想看谢远能装到什么程度。

“你是听李家那帮人说的吗?”谢远心中骂着李家那帮搅屎棍。

眼见无法糊弄,谢远索性换了个策略,开始掏心掏肺的诉说自己的难处:

“你有所不知,那王家不知怎么就看中了你,直接找了媒人上门提亲,为父要是不答应的话,只怕日后在官场上难以立足……”

“但是父亲如果答应了,就能攀上吏部侍郎这层关系,仕途更进一步,家中也水涨船高?”谢樱接话。

“对,正是此理。”谢远点点头,“你如此深明大义,我也算是没有白养你这个女儿啊。”

谢樱都要气笑了:“父亲不愧是探花郎出身,放屁都能放出花来。”

用似有若无的外部矛盾来掩盖内部矛盾,用所谓的“顾大局,识大体”来和稀泥,这简直是从古至今屡见不鲜的手段。

不论是官场还是内宅,说话都是千回百转的委婉,哪有像谢樱这样张口就骂,毫不顾忌的。

谢远被她骂的一愣,谢樱冰冷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父亲走仕途,花钱上下打点很正常,但像父亲这般用了这么大额钱财,甚至连相应的记档都没有的倒是少见,父亲起码应当拿了记档给我看,这些是我的东西,我应当知情,此其一。”

“就算朝纲不振,处处贪腐,可上面的贪官不可能都任命行贿之人,因为那样就没人干实事,天子也会问罪,可见仕途走的好的人,不都是行贿受贿之辈,如果父亲连一个五品员外郎的职位都需要耗费巨额资产上下打点,那是否就意味着父亲本身就德不配位,此其二。”

“谢家这么多年来,田庄铺子不知有多少,按照三年一轮回的法子来看,铺子和田庄收成起码能扩大整整一倍,而父亲竟然还靠着我娘的嫁妆坐吃山空,实在是骇人听闻,男人想要更高的位子需要打点,就得自己去挣钱,而不是吃了妻子吃女儿,此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