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朱氏新茶自面世起便因为极为高调和别出心裁的宣传,硬生生打开了高端市场,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很多人的饮茶喜好。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旧式烹茶的业绩。
但是主管旧茶业务的管事是个有头脑的人,自从被新茶抢去市场后,他就一直在做两件事。一是坚持旧茶的品质,毕竟有爱新茶的,但喜爱旧茶的人也不少,只要他始终保持品质,那这部分客源就轻易丢不了。第二件事就是开始尝试创新,尝试研究旧茶的新配方,试图吸引更多的客源。
这乳茶就是他们创新的成果,味道有点像后世的奶茶同油酥茶的结合体,分为咸甜两种口味。
产品面世后先送来供朱家父女尝鲜,并计划于新年伊始正式全面推出。
沈浪细细品尝,虽然是咸口的,但是奶香、茶香和胡麻的香味组合在一起,滋味香醇,又有一丝生姜的辛辣之意提味,令人回味无穷。
知道沈浪爱吃甜的,朱七七还扯过零食盒来很大方的向他分享了几样甜口的零嘴,并给他讲这些小零食的来处和制作工艺。又因为这几样零嘴的原材料都是西域来的,朱七七还兴致勃勃的把冷大给她讲的一些西域商途趣事分享给沈浪听。
沈浪面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也朝小泥巴要来个黑漆凭几像朱七七那样斜斜依着。一边伸手捏着食盒里的糖衣胡桃仁往嘴里丢,一边听着朱七七叭叭,时不时的还插嘴说上几句他以前在张掖郡听来的西域趣事。
愉快的氛围总是容易让人忘记时间,两人正连聊天带斗嘴时,退到竹帘后面做针线的小泥巴看看漏壶,放下针线走出来:“女郎,时辰不早了。”
沈浪闻言看向屋里的黄铜漏壶,惊讶道:“竟已快要亥时了。”
朱七七也惊讶道:“都这么晚了?”
沈浪利落起身:“一说话便不觉时间飞快,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吧。”
朱七七也起身略送几步,见沈浪往衣架处走,路过火盆时还顺带伸手烤了一下火。
朱七七的眼睛跟着沈浪的动作下意识的看向他的手,突然发现沈浪的掌指关节处有明显的发红之处,便诧异的问:“沈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什么?”沈浪转头看向朱七七,见她指着自己的手,便举手来回看看,了然笑道,“你说这啊,这是冻疮,天冷便有些显现。”
“冻疮?”朱七七惊了,“大侠也会长冻疮??”
沈浪好笑道:“大侠怎么了?大侠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长冻疮有什么奇怪的,不妨事的。再说,我可尚且不敢妄称大侠。”
朱七七喃喃:“可,不是大侠,那也是武林高手啊,都能打死一头熊呢,武林高手不都是武功高强吗......”
沈浪笑着说:“武林高手也并非生下来便是武林高手啊,少年时期,功夫未成,冬日又需练功洗涮,长个冻疮在所难免嘛,没什么稀奇的。等功夫有所成就,有内力傍身,不再那般惧怕寒冷,冻疮什么的,也会渐渐有所好转的。”
“可是.....”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
她不是没见过别人长冻疮,远的不说,她的父亲朱富贵就因为年少时跟着她的爷爷走南闯北,吃过苦受过累,长过冻疮。后来天下安定后逐渐养尊处优,这才渐渐养好。
那些投奔她们家来的墨家子弟,包括巨子在内,刚来时更是各个手上脸上耳朵上长满了冻疮。
这个没有空调暖气,生产力低下,又民生凋敝的世界,冻疮、痱子、虱子、寄生虫才是普通老百姓的常态。
长冻疮什么的,太常见了,平民百姓的,谁还不长个冻疮了?
那些中小地主们都还长冻疮呢。
只是在发作的时候有些红肿和痛痒,又不是不能忍。
所以在人们心中,长冻疮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不过,沈浪想到朱七七向来养尊处优,便恍然笑道:“七七之前没见过冻疮吧?可是我手上这个吓到你了?”
“哪有!”朱七七下意识反驳,抿抿唇,“我......我见过人长冻疮,我爹爹便长过,我不是怕,我只是......”
沈浪好奇:“只是什么?”
朱七七只是觉得心头发堵。
沈浪年轻力壮,身负武功,又头脑聪明,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谋生能力。和普通人比起来,他现在过的还算是不错,可即使这样,他也会长冻疮,更别说普通的庶民了。
她心口闷闷的,不知是为沈浪,还是为这个时代的人。
朱七七此刻只恨自己会的太少,能为这个时代做的太少,又恨自己怎么没有魔法,或者没有时空穿梭的超能力,也好能快速为这个时代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沈浪见朱七七脸色阴郁,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了七七?”
“没什么,”朱七七不打算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拿出来说,便想转移话题。目光无意识落在沈浪身上,看到了他身上并不太厚实的冬衣,朱七七突然问道:“沈大哥,你身上穿的冬衣是用什么做的?”
沈浪低头看了看,笑道:“是我秋天时采了苇花请人做的。”
朱七七噎了一下,喃喃道:“苇花......如何能暖身?”
沈浪笑道:“填的厚些,便能暖身。”
沈浪说的没错,棉花刚刚被朱家得到不久,还没有流传开来,在此之前,包括朱七七在内的贵族们外穿的都是皮毛大衣,内穿的都是从雏鸭、雏鹅、刚出生不久的幼兔等动物身上取下柔软的绒毛来填充的衣服,舒适温暖。
庶民们多是穿填充稻草、柳絮或者苇花的衣服,有些能力的可以穿上狗皮、羊皮或者兔皮这类的袄子。
朱七七伸手摸了摸沈浪身上的衣服,喃喃道:“可.....你这身衣裳看起来并不厚实。”
沈浪笑道:“秋时有事在身,着急追杀一恶人,忘记了要填冬衣之事,故而苇花采的不多......不过这也尽够了。”
朱七七咬唇:“这如何能够?这样子根本不能暖身,你,你当真不冷?”
沈浪很坦然的笑道:“冷么,会有那么一点,不过习武之人哪有畏寒的,觉得冷了,练上一套功法,或者运转内力,便不冷了,再不济,”沈浪伸手拿下衣架上的斗篷,冲朱七七展颜一笑,“再不济,不是还有它吗?”
朱七七动动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直直的看着那件灰扑扑的狼皮斗篷,想起在树上时沈浪把斗篷给了她,而他自己则穿着身上这件薄薄的苇花衣服陪她坐在寒风里。
虽然沈浪说自己不冷,可是朱七七分明记得刚来到屋子里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嚷嚷着热,让小泥巴赶紧给自己解开身上的束缚,而沈浪,第一反应却是走到火炉前烤手。
就算两人聊天时,沈浪也会时不时的把手伸向炉子。
朱七七盯着沈浪单薄的冬衣和手上的红肿,下意识的紧紧握着手炉,感受着手上的暖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沈浪见朱七七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担心道:“七七,你看起来有点奇怪,到底怎么了?”
朱七七闷闷道:“方才在树上时,你明明会冷,却还把自己的斗篷给我.....我明明有很多衣服,只要说一声,小泥巴她们自会给我拿来,冷不到我的。你......你今日这冷是白受了。”
沈浪愣了愣,笑了:“放心吧七七,我不冷,真要觉得冷了,我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见朱七七还低着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沈浪故意笑道:“七七这般,可是担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