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三年三月十八 高平陵享殿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劈开邙山群峦时,青铜簠簋中的祭酒被映照得泛起了细密的涟漪,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而此时,朝廷使者的玄色官袍下摆已经沾满了尘泥,那原本庄重的三足乌纹样的蔽膝也因为露水的浸润而变成了深褐色,显得有些狼狈。他捧着诏书的手指关节因为长途疾驰而微微泛着青白之色,透露出一丝疲惫。
在他身后,八百名亲卫甲胄的反光如同银鳞一般游动,将陵前的神道铺成了一条蜿蜒的天河。阳光洒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诏曰:安东将军曹璟,忠勇天授……\"使者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陵墓前响起,惊起了碑林里的寒鸦。鸦群扑腾着翅膀,从曹璟肩吞兽首的上方掠过,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玄铁护腕上的云雷纹恰好映出了诏书上的赤龙印玺。那玺角上,还残留着五日前曹爽咬破指尖按下的血渍,仿佛在诉说着这道诏书背后的故事。
站在一旁的杜预,掌心在鳞甲下沁出了一层细汗。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使者腰间的蹀躞带上的金鱼符,那符身暗刻的\"关中\"二字,在朝阳的映照下,竟然被镀成了血色,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就在这时,王濬的佩剑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自鸣,仿佛是被什么惊扰到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剑鞘上的\"合肥\"铭文,正好正对着享殿内曹睿雕像低垂的玉旒,仿佛在暗示着什么。\"...进征西将军,领关陇行台尚书令,假节钺,都督雍凉诸军事。\"当最后一句诏文坠落,曹璟的玄铁战靴碾碎了阶前松针。
细碎的破裂声里,他接过冰蚕丝诏书的动作像在接一柄出鞘的剑——玉轴是紫檀染就的暗紫,与三日前钟会密信中约定的颜色分毫不差。
午时 高平陵军营
炎炎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将玄铁甲胄晒得滚烫无比,仿佛能煎熟鸡蛋一般。王双手持佩剑,满脸怒容,猛地将佩剑砸向辕门木桩。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木桩上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而剑鞘上“合肥”二字也被木刺刮出了一道长长的白痕。
“朝廷欺人太甚!”王双怒不可遏地吼道,“卫将军乃先帝亲封,战功赫赫,怎可随意降为征西将军?”他的怒吼如同惊雷一般,惊得拴马桩前的战马受惊扬蹄嘶鸣,铁蹄踏碎满地的松针,扬起阵阵尘沙,如同一股黄色的旋风一般,直冲向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气氛异常凝重,诸将的怒火仿佛要将这顶帐篷点燃。石苞的护腕重重地磕在陇西沙盘上,铜制的潼关模型应声而倒,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涨得紫红,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甲缝间的淮南蒺藜籽也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起落,簌簌地掉落下来。
曹璟坐在案几前,他的玄铁手甲缓缓摩挲着案头的诏书,冰蚕丝在烈日的照耀下泛出冷光。他的眉间有一颗朱砂痣,此刻却被帐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柱刺中,那殷红的颜色,宛如先帝遗诏上的血渍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帐外忽然传来兵戈撞击声——是十几个裨将扯碎了朝廷赏赐的锦缎,金线绣的玄鸟旗正被马蹄践入泥尘。
杜预的手指如同闪电一般,突然划过那张羊皮地图,指甲在潼关的位置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仿佛是在向众人宣告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诸君且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他迅速抓起三支狼牙箭,毫不犹豫地插向沙盘,箭头分别指向长安、陇西和并州三个地方。
“司马懿在并州藏甲三万,郭淮旧部据守陇山七隘——”杜预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让他们都不禁为之一震。
然而,就在这时,张特突然打断了杜预的话,他的剑柄猛地撞翻了桌上的青铜酒樽,里面的御赐桑落酒如同一股清泉般泼洒而出,浸湿了先帝手书的《出师表》拓本。
“那与将军降职何干?!”张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怒,他显然对杜预的话感到十分不解。
杜预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的嗓音陡然拔高,如同一股汹涌的波涛,震得屋顶的横梁都微微颤动,梁间的灰尘簌簌落下。
“关中行台可自辟僚属、铸钱屯田!”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诸君细看这‘假节钺’三字——遇紧急可斩二千石以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被泼湿的《出师表》拓本上,先帝的字迹在酒渍的浸染下显得越发模糊。
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凝重,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石苞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诏书边缘的蟠螭纹,他的目光专注而锐利,似乎在探寻着这纹路背后隐藏的秘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精美的蟠螭纹时,他突然发现这纹路竟然与洛阳武库中的虎符暗合!
就在这时,曹璟的佩剑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只见那佩剑缓缓地出鞘半寸,寒光一闪而过,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那寒光掠过沙盘上的陈仓古道,仿佛预示着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展开。
帐外,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卷起了漫天的尘沙。那尘沙如同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帐内的十二盏连枝灯。刹那间,灯火被扑灭,整个帐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杜预迅速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虽然无法驱散全部的黑暗,但足以照亮诏书末尾的朱批。朱批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凡雍凉军务,皆决于行台。”
这行朱批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王敢的手微微一抖,他的剑鞘突然“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他的目光凝视着沙盘上纵横交错的关隘,脑海中却浮现出十年前随曹真伐蜀时的情景。那时,栈道上插满了箭矢,悬棺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坠落。
在一片死寂中,陆抗突然单膝跪地,他的锁子甲下摆扫过沙盘,将陇西的标记扫散开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末将……愿为先锋。”
曹璟的剑尖猛地挑起案头的酒盏,将残酒如箭一般泼向帐外的烈日。然后,他高声喊道:“拿本将的错金书刀来——今日起,关中行台用印!”
使者站在一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滑落,他急忙用手中的绢帕擦拭着汗水。然而,由于动作过于匆忙,绢帕不小心掠过了青铜爵的边缘,几滴残酒溅出,如同一幅随意泼洒的水墨画般,在青砖地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即刻”。
曹璟却恍若未觉,他的目光早已被那尊高达丈余的并州沙盘所吸引。只见他大步走向沙盘,手中的狼头杖重重地落在潼关隘口处,仿佛要将这重要的战略要地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随着他的动作,腕甲与沙盘边缘擦过,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小片陇西的黄土被震落下来,飘飘洒洒地落进了使者面前的酒樽中,将原本清澈的琥珀色御酒染成了一片浑浊。
就在这时,狂风突然呼啸而起,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卷着邙山的松涛,猛地灌入了享殿之中。
松涛声如怒涛般轰鸣,与狂风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震耳欲聋的声势。曹璟的猩红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掠过供案上那柄先帝亲赐的错金书刀,刀身闪烁着寒光,仿佛在呼应着这股狂暴的力量。
当最后一片松针如羽毛般轻盈地飘落在青铜鼎中时,关中铁骑的第一声号角,如同破晓的晨钟,划破了黄河岸的晨雾,响彻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