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阁臣在睿隆皇帝的盯视中,全都显出为难之色。
李怀叹道:“陛下,孙大人虽然有功,但,自古以来爵位的赏赐,都是从军功得来,如今……
孙大人只是创建了一套新式记账法,若因此就赏他一个伯爵当,怕是……不合规矩呀!”
“那你们说如何赏他?”
睿隆皇帝冷笑发问,“当真如他所言,赏他一些金银财宝?可你们不会不知道,内库里的银子,都是他赚来的吧?
或者……升他的官?龙影卫高冰干得还算不错,那就让他做高冰的副手如何?”
睿隆皇帝此言一出,不止是三个阁臣,满朝文武全都面色大变。
“可是陛下,龙影卫副指挥使乃是从二品高官,孙大人……实在太年轻了!”
李怀苦笑开口。
满朝文武同样面色紧张。
要知道姓孙的如今只是五品千户,就已经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一旦让他当上从二品的龙影卫副指挥使,那他们文武百官,岂不是完全没活路了?
睿隆皇帝何尝不知百官心思?
当即微微一笑,说道:“给他晋封爵位,你们说不合规矩!让他当龙影卫副指挥使,你们又说他年纪太轻!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总不能他这‘功在千秋’的大贡献,朕就闭着眼睛当看不见吧?”
“这个……”
李怀一阵无语,只能看向徐青跟高谦。
三位阁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文武百官全都保持安静。
吏部尚书有些站不住了,凑到三位阁臣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三位阁老,孙绍祖功劳再大,也不可能一下子连跳五六级,从区区正五品龙影卫千户,跳上从二品的副指挥使的高位上。
陛下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在跟咱们做交易呢!
实在是咱们拦着皇上给孙绍祖升官晋爵太多次了,皇上这一次腾挪转折来回翻转,明显是铁了心非给孙绍祖升官晋爵不可了。
咱们若是再拦着,地上跪着的这一群同僚,可就要被皇上重重发落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伯爵之位给了孙绍祖吧!
反正就是个虚衔,总比姓孙的一下子跳到龙影卫同知、甚至是龙影卫副指挥使的高位上,要强很多呀!”
吏部尚书乃是六部之首,手上掌握的权力,其实不比三位阁臣低。
三位阁臣又怎会想不到吏部尚书所思所想?
再听吏部尚书这么一说,三位阁臣终于下定决心。
李怀再次出班,向着睿隆皇帝回禀道:“那就依陛下所言,晋封孙大人一个三等伯爵的位份吧!”
“三等太低了,二等吧!”
睿隆皇帝一言而决。
三位阁老想着三等二等也差不太远,便没再争辩。
孙绍祖又想上前推辞不受,睿隆皇帝冷冷地瞪他一眼。
孙绍祖只能收回脚步没再开口。
睿隆皇帝心中畅快,冷冷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尹追跟王子腾等人,忽而说道:“各位爱卿还真是一个个头脑清醒,就没有一个老糊涂老混球呀!哈哈,哈哈!”
他大笑两声,直接转身进入内殿,竟将尹追王子腾等人晾在了地上。
“退朝!”
随着太监高声吟唱,文武大臣齐声唱喏:“恭送陛下!”
尹追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心里明白,他的官宦生涯,只怕要就此止步了。
当然他现在乞骸骨,睿隆皇帝肯定不会答应。
毕竟还碍着一个太上皇的面子在那儿。
但他已经得了“老糊涂老混球”的臭名声,日后怕是只能在朝中扮演一只吉祥物,再要如从前那般指点江山硬怼皇帝,那是万万不能了。
因为你都老糊涂老混球了,有什么资格怼天怼地怼皇帝?
直到此时尹追才意识到,今儿睿隆皇帝一番腾挪转折,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在给他尹追挖坑儿。
荣国府的贾赦贾政,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如今“老糊涂老混球”的帽子,已经牢牢戴在他尹追头上,从前是有多么的风光,以后就会有多么的难受。
关键是,难受他也得慢慢熬着,连回家躺平的机会都没有。
俗话说的“软刀子杀人”,睿隆皇帝,您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
王子腾也在唉声叹气,他可没有尹追的那份政治敏感性,到如今他依旧感觉,自个儿纯是被贾家给连累了。
当然,起码从表面看来,他的的确确是被贾家连累。
然而事实上,他王子腾今天,又何尝不是睿隆皇帝打脸的目标?
只不过尹追比他惨多了,荣国府同样很惨,这就导致他完全意识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而已。
……
此时的荣国府荣庆堂,已经乱成一团。
因为刚刚守在前边的丫头,连续送来了两条坏消息。
第一条,顺天府尹在奉天殿上,向圣人呈上宁荣二府几个管家管事的供词与罪状,圣人当场大怒,斥责宁荣二府几个主子放纵奴才,瞎了眼睛。
贾母直惊得猛然起身,在好一阵儿头晕眼花之后,才颤颤巍巍开了口。
“这是怎么说的?那几个奴才,究竟犯了什么大罪,竟是我们当主子的完全不知道的?”
贾珍此时已是心乱如麻。
要知道圣人斥责“宁荣二府放纵奴才瞎了眼睛”,其中就包括他贾珍。
首先他贾珍代表着宁国府,并且他还是贾族族长。
其次被抓的几个管家管事中,赖二就是他宁国府的大管家,倘若这些奴才罪证确凿,那他贾珍也难辞其咎。
虽然赖二原本是贾母陪房赖老嬷嬷的儿子,当年他宁国府一家之主贾敬,忽然痰迷心窍要上山修道,直接把爵位传给了当时年纪尚轻的贾珍。
贾母便借口贾珍年轻不懂理家,将赖二塞进了宁国府。
贾珍当时确实年轻,一来碍着贾母的脸面,二来赖二踏踏实实谨慎诚恳——起码在贾珍面前是这样。
因此贾珍不仅将赖二留了下来,并且对他十分信重。
却不料此次赖二竟也被抓,贾珍心里虽然埋怨荣国府连累了他宁国府,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
毕竟荣国府不仅有贾母这个超品诰命,更有贵妃娘娘在宫里,另外还有王家舅老爷这个强大姻亲。
他宁国府要想安稳,终究还是得靠荣国府。
只是他心中郁闷,一时也没听清贾母在说什么。
邢夫人虽然也很惊惶,但很奇怪的,能够看到老太太如此紧张,她居然多多少少有些兴奋。
有心再给贾母上点眼药,却怕贾母暴怒之下,再一口浓痰吐她脸上。
因此邢夫人默默无语,竟不肯开口安抚贾母两句。
王熙凤若在往日,定然第一个跳出来哄劝老太太,可这会儿她比贾珍更震惊更惶恐,后悔死了不该在先前让来旺媳妇去找贾环看笑话。
如今笑话没看成,只怕最终这个大笑话,反要着落在她王熙凤身上。
所以王熙凤一反常态,明明贾母站起身来,她却没有及时上前。
幸好垂手侍立在后边的鸳鸯紧赶两步,伸手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老太太。
王夫人抬起头来,左左右右望了一望,眼见其他人都僵若木鸡,王夫人不得不慢慢开口。
“老太太所言甚是,凭那几个奴才多大的本事,就能犯下滔天的罪恶,并且将咱们宁荣两府这些主子,全都蒙在鼓里?
会不会是……龙影卫屈打成招?不是说龙影卫的刑狱,残忍恐怖到了极致吗?
一旦进了龙影卫,那还不是想要什么口供,就能得到什么口供?”
她说完这话就看着贾母。
贾母却目不转睛盯着贾珍。
贾珍实在是推脱不掉,只能叹道:“二婶婶难道没听刚刚传消息的丫头说,并非孙绍祖向圣人呈上的几个奴才的口供罪状,那是顺天府尹呈上去的呀!
要说屈打成招,那就只能是顺天府尹!可顺天府尹多大的胆子,就敢将屈打成招得来的供词,当着百官的面前,呈交给圣人?
一旦被百官识破,他可就犯下徇私枉法乱判冤狱的大罪了!他跟咱们宁荣两府又没仇,实在犯不着冒这个风险啦!”
“如此说来,那几个奴才,是当真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贾母再次惊得摇摇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