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上的灰尘被苏璃用帕子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剩下的干粮不多了,只有几块干硬的麦饼和半包腌菜。她将麦饼掰成小块,分给众人,指尖触到饼上的裂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几乎没歇过脚,干粮和水都见了底,再这样耗下去,不等公孙屠动手,他们自己就得被困死在这荒庙里。
“先垫垫肚子。”欧阳逸飞接过麦饼,没有立刻吃,而是看向司马云天,“你的伤怎么样?刚才看你咳嗽轻些了。”
司马云天正靠在神龛边运气,闻言睁开眼,脸上有了点血色:“好多了,楚青那小子给我推拿了几下,岔气顺过来了。就是这破庙太潮,骨头缝里有点疼。”他咬了口麦饼,干得噎人,连忙拿起水囊抿了口,“说起来,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公孙屠他们该不会撤了吧?”
“不可能。”洛千雪的声音清冷,她刚从西窗探完头回来,手里还捏着剑,“我刚才看西边林子,有片树叶明明没风却动了,肯定有人藏在那里。他们是想耗着我们。”
楚青往嘴里塞了块腌菜,咸得皱起眉:“耗就耗,谁怕谁?等我们养足精神,冲出去跟他们拼了!”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铁笔,笔杆撞上石壁,发出“笃”的一声。
苏璃轻轻拉了拉欧阳逸飞的衣袖,低声道:“我们的水最多还能撑一天,干粮更少,真耗不起。有没有别的办法?”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麦饼上,他几乎没动,显然也在想对策。
欧阳逸飞正要开口,忽然眼角瞥见窗外的天光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而是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带着股说不出的压抑。他心里一动,起身走到东窗,拨开破旧的窗纸往外看——
只见西北方向,也就是阴山派总坛的位置,一股黑气正从山坳里腾空而起!那黑气浓得像墨,翻滚着往上涌,转眼间就弥漫了小半个天空,连太阳都被遮得只剩个模糊的光晕。更诡异的是,黑气过处,空气里仿佛飘来一股淡淡的腥甜,像是血腥混着某种腐臭,闻着让人头皮发麻。
“那是什么?”苏璃也凑了过来,看清那股黑气,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抓住欧阳逸飞的胳膊。
洛千雪和楚青也快步走到窗边,四人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黑气,谁都没说话,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越来越沉。
“不好!”一声惊喝突然从神龛边传来,是司马云天。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指着西北方向,手都在抖,“那是……那是阴山老怪的魔功!他的魔功大成了!已经突破最高层了!”
“阴山老怪?”楚青皱眉,“就是阴山派那个闭关的老派主?”
“除了他还有谁!”司马云天的声音发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喉结滚了滚,“二十年前,我随师父去过一次西北,见过那老怪物出手!当时他的魔功还没练到第七重,就能凭一己之力屠了整个黑风寨!据说这魔功最高层是‘蚀骨噬心’,大成时会引动天地戾气,化出这遮天蔽日的黑气,中者……中者三日内骨肉消融,连魂魄都留不住!”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丝恐惧:“刚才那黑气腾空,戾气冲天,定是他突破了最后一重!公孙屠他们守着我们不打,恐怕就是在等这个!”
欧阳逸飞的指尖猛地攥紧,龙渊剑的剑柄硌得掌心生疼。他望着那片黑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难怪公孙屠不急着动手,难怪柳三娘那般笃定——他们根本不是在等援兵,是在等这魔头出关!
“那现在怎么办?”苏璃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往欧阳逸飞身边靠了靠,帕子在手里绞成一团,“我们……我们能打得过他吗?”
没有人回答。庙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卷着黑气的腥甜,一点点渗进来。
洛千雪的指尖扣紧了剑柄,指节泛白:“二十年前我还小,但听师父说过,阴山老怪的魔功阴毒无比,寻常刀剑伤不了他,连武当的‘纯阳功’都只能勉强抵挡。他若是真的大成出关,我们……”她没再说下去,但眼里的凝重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青咬着牙,铁笔被他捏得“咯吱”响:“大不了拼了!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拼?怎么拼?”司马云天苦笑一声,“我们现在连公孙屠都未必能赢,再加个魔功大成的老怪物,怕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他看向欧阳逸飞,眼神里带着期盼,“欧阳,你有没有办法?你师父当年跟阴山老怪交过手,有没有留下什么克制他的法子?”
欧阳逸飞沉默着,目光落在龙渊剑上。剑身映着窗外透进的昏暗天光,泛着一层冷冽的光。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龙渊剑能斩妖除魔,却斩不了人心的贪嗔痴。遇阴山老怪,避为上,若避无可避,剑心需比剑锋更硬。”
当时他不懂,此刻望着那片压下来的黑气,忽然明白了几分。所谓剑心,或许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办法不是没有。”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下来,“但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什么办法?”众人同时看向他。
“阴山老怪的魔功虽强,却有个破绽。”欧阳逸飞的指尖划过龙渊剑的剑鞘,上面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我师父说过,这魔功引天地戾气修炼,戾气越重,功力越强,但也越容易走火入魔。尤其是刚突破的那几天,他的内息最不稳,若是能找到他的罩门……”
“罩门?”楚青眼睛一亮,“在哪里?”
“不知道。”欧阳逸飞摇头,“每个练魔功的人罩门都不一样,有的在丹田,有的在天灵,甚至有的藏在头发里。而且阴山老怪修炼多年,必然在罩门外设了重重防备,想找到难如登天。”
苏璃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我家传的《毒经》,里面好像提过阴山老怪的魔功,说他练的‘蚀骨魔功’需要以活人精血为引,每突破一重,就要耗费百条人命……”她翻到其中一页,指尖点着一行小字,“你看这里,‘戾气聚于肺腑,功成之日,目呈赤金,呼吸带血腥,此时若遇至阳之物,必生剧痛’。”
“至阳之物?”洛千雪蹙眉,“我们身上哪有这种东西?”
“武当的纯阳剑符算吗?”欧阳逸飞忽然道,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这是临行前师娘给的,说遇到邪祟可用来护身,是用正午阳光晒过的朱砂画的,至阳至刚。”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张符上,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就在这时,窗外的黑气似乎更浓了,连风都变得阴冷起来,吹得庙门“吱呀”作响。司马云天忽然低喝一声:“小心!外面有动静!”
欧阳逸飞立刻起身,龙渊剑“锵”的一声出鞘,剑光在昏暗的庙里亮起一片冷辉:“千雪守西窗,楚青护着司马和苏璃,我去看看正门!”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公孙屠压抑的狞笑,还有柳三娘尖利的笑声,混着黑气的腥甜,一点点渗进庙里——
“听到了吗?那是老派主魔功大成的征兆!欧阳逸飞,你们的死期到了!”
“别挣扎了,乖乖等着受死吧!老派主出关,第一个就拿你们祭刀!”
黑气压得更低了,仿佛要将整个荒庙吞下去。欧阳逸飞握紧龙渊剑,望着门外越来越浓的阴影,忽然回头对众人道:“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记住,只要剑还在手里,就不算输。”
苏璃将《毒经》塞进怀里,捏紧了银针;洛千雪的剑尖指向窗外,眼神锐利如鹰;楚青扶着司马云天,铁笔横在胸前;司马云天也挺直了腰,手按在软鞭上。
庙外的风声里,隐隐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人在低声狞笑。而西北方向的天空,那片黑气已经彻底遮住了太阳,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了令人窒息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