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五百两代理费，怕不是狮子大开口？”说完，唐员外捻着胡须往后靠在椅子上。
大强垂眸一笑，倾身将宴几上的杯盏推近：“青江县下辖八个镇，您只需在每个镇寻个代理，每人收五十两——”
说话间，他指尖在桌面画出个“八”字，“四百两银子落进您腰包，这代理费不就相当于您只掏了一百两。”
唐员外拧眉一算，目光忽然扫过斜对角的秦掌柜，语气带了几分幽怨。
“老秦那县足有十个镇，若收十个镇级代理，代理费全抵了。”
话音里带着酸溜溜的埋怨，倒像是被人抢了糖的孩童。
大强垂眸不语，东家说了，这钱愿掏便掏，若哪家犹豫，日后等自家铺子占满郡县，这些人怕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满席皆是人精，哪会看不出罐头辣子的门道？
单说那油辣子，应州人顿顿饭离不了辣，若真成了百姓家的“灶王爷”，日进斗金不是梦。
叶熙早有筹谋，特意在现场安排了踢单的人。
他们袖中藏着卷好的契约，于席间游走时眼观六路。
但凡瞧着哪位掌柜的指尖摩挲着茶盏、眉峰微蹙显露出犹豫之色。
立刻快步上前，将手中的契约轻轻往案几上一放。
露出契约末端的印泥痕迹，似临门一脚:“您看这区域名额有限，邻县的王老爷刚签了契约……”
不过半日，收获了印着十份红泥手印的县级代理契约。
镇级代理的契约则跟县级代理自行签定，然后将备份交于叶熙这里即可。
这样一来，既放权给下面的人，叶熙这边又能掌控大局。
午间设宴，众人被引到芷辣妙锅一楼。热辣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牛油香混着豆瓣味勾得人直咽口水。
当得知叶熙竟是这店的东家之一，赵掌柜打趣：“敢情您这是要把辣油从锅里卖到罐里？”
众人谈笑间，叶熙端着酸梅汤盏，浅啜一口时余光漫过满堂宾客。
暖调的灯火映得她眼底泛起细碎的光，望着席间推杯换盏的诸位掌柜员外，唇角微扬。
这些商场老狐狸，如今都成了替她在各镇县开疆拓土的“先锋”了。
商机就像热油泼进生水，炸开的不只是香气，还有眼红的飞溅。
卢谷生蹲在自家铺子里，看着竹筐里堆成小山的竹筒罐头，笑得满脸褶子成了核桃。
还是他聪明，什么代理费，分明是骗傻子的！
黄桃泡糖水，辣子浇热油，傻子才花冤枉钱买配方。
看看他，用卖剩的烂桃子泡了一宿，照样装筒子里卖。
他定的价格比叶熙的黄桃罐头便宜一半，开张仅半日就卖了二十筒。
可刚过午后，几个妇人就找上了门。
“你这桃比醋还酸，难吃死了!”为首的妇人将竹筒摔在青石板上。
糖水渗进砖缝，地上散落着青黄带斑的果肉。
卢谷生抄起算盘就要理论，却见那妇人掏出了从万有仓买的黄桃罐头。
鲜黄的桃肉浸在莹亮的汤汁里，衬得他铺子里的竹筒货像堆烂泥。
见有人带头这么做，上午在他店里买过罐头和油辣子的人纷纷回家，将东西拿来一股脑儿砸在他的店门口。
卢谷生见状，虽铁了心不肯退钱，却也被门前狼藉闹得没法做生意，只得黑着脸将店门关了。
这人是出了名的抠门，之前他婆娘劝他各买一罐叶熙铺子里的罐头和油辣子回来研究，他却嫌破费。
跑去万有仓瞄了几眼那些东西后，他撇撇嘴，这瞅两眼就明白的事儿，犯得着花钱买？
罐子透亮见底，黄桃块泡在糖水里一目了然，油辣子无非是红辣面混着白芝麻，再倒入些菜油。
正因如此，他压根没尝过正宗货的滋味。
他哪里晓得，叶熙用的黄桃并非本地未改良的品种。
果肉是经过热处理、糖液浸制等多道工序，才制作出软嫩甜润的黄桃罐头。
那油辣子的制作更是讲究。
三种辣椒按「七成皱皮椒取色、两成二荆条增香、一成朝天椒提辣」的比例配好。
辣椒皮与籽分开捣碎，前者要捣得粗粝带碴儿，后者磨成细粉。
炒熟的黄豆、花生碾碎成粗粒，与八角、桂皮、香叶等八种香料粉拌在一起。
炼油时需将紫皮洋葱，香菜段、小葱结一同丢进菜籽油里，文火慢熬至其焦脆、香气全被逼进油里。
再分三次淋入辣椒面。
七成热的油激辣味，五成热的油煨香气，三成热的油锁色泽，末了撒把熟芝麻。
如此才能让油辣子达到“油色红亮如琥珀，香气层层叠叠涌”的境界。
这些门道，他隔着罐子，看一辈子也琢磨不透。
自然闹不明白自家竹筒装的黄桃酸得倒牙、油辣子寡淡无味的症结究竟出在哪儿。
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叶熙那贱人害怕自己抢了她的生意，派人来坏事。
气得他抄起木棍砸向门框，唾沫星子飞溅。
“娘的贱蹄子！搞那么多龟孙子代理给她当牛做马还不够？
老子不过学她泡两罐烂桃，弄几瓶破辣子，就派这群刁民来砸场子!自己吃肉汤都不许老子舔一口。
老子诅咒你，出门被车碾成泥，进庙遭雷劈成灰！生的娃都是没眼没鼻的怪胎。”
骂完后还觉得不解气，抄起木棍砸向门槛。
棍子却打到了“诚信为本”的匾额，“砰”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燕子。
匾额被砸得歪向一边，倒像是给谁竖了个中指。
叶熙这边也知道了有人仿制她的产品。
当大环将那些竹筒装的“冒牌货”摆在办公桌上时。
她只扫了一眼，便轻笑出声:“连东施都不如。”便也懒得理会这种跳梁小丑。
大锦国从上到下都很热衷美食，前朝时百姓皆日食两餐，自开国后才兴了吃晚饭的讲究。
如今夜市里糖粥酥饼香飘十里，稍微大点的饭馆酒楼都有外送业务。
在这种背景环境下，罐头虽说售价不算低廉，却在各县卖得十分紧俏，更遑论价格亲民的油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