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爆开火星,映红了酋长手腕上的智能手环。那抹绿光每闪一次,卡瓦就把树皮绳多绕一圈——浸过箭毒木汁液的藤条正把直播手机牢牢捆在箭杆上。十五岁的少年能感觉到背后族人的目光,像丛林蛛网黏在后颈。
“风向变了。”酋长突然开口,手环投影出跳动的氧气指数。老人用骨杖拨弄火堆,烧焦的鳄梨核滚到卡瓦脚边,裂开的果壳露出种子,像只嘲讽的眼睛。
卡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箭羽是用金刚鹦鹉尾羽粘的,此刻正在燥热的东南风里轻颤。他屈膝抵住蚁穴隆起的土堆,腐殖质的腥气混着手机钢化膜的反光,在瞄准镜里交织成奇异的光斑。300米外,伐木机的锯齿正在啃食圣树“伊西丝”,驾驶员叼着的烟头在镜头里忽明忽暗,像只挑衅的萤火虫。
直播间突然涌入五百观众。弹幕刷过葡萄牙语的脏话和中文的“666”,卡瓦调整绑在额头的探照灯,让光束正好照亮箭尖的倒刺——那是用服务器碎片磨制的,边缘还沾着上周猎杀野猪的血渍。
“老铁们礼物刷起来!”他用生硬的汉语喊着,拇指推开保险栓。树皮绳突然崩断一绺,手机镜头歪向左侧,正好拍到酋长在用手环扫描烧焦的龟甲。老人背后的全息图腾闪烁不定,现代科技投出的美洲豹虚影,正与火堆旁剥制的真豹皮重合。
箭矢离弦的刹那,手环警报声撕破夜空。卡瓦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伐木机防弹玻璃上急速放大,驾驶员惊愕的脸被直播美颜滤镜自动柔化,像个荒诞的卡通表情包。
纳波河的晨雾还没散尽,卡瓦已经爬上了50米高的吉贝树。他解开腰间的太阳能充电板,小心避开树冠间新架的激光网格——这些绿色射线正在扫描每片叶子的光合作用效率,数据实时传送到苏黎世交易所的电子屏。
第b-0712号树,今日产氧量18.7立方米。\"耳机里传来瑞士口音的播报,“对应氧币价值上涨0.3个百分点。”卡瓦用石刀在树干刻下新的标记,树脂顺着刀痕渗出,惊醒了寄生在树皮里的荧光甲虫。
树下突然传来引擎声。三辆印着碳汇公司标志的越野车碾过凤梨丛,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仰头喊话:“小兄弟,这棵树今天的呼吸权我们包了!”他晃了晃平板电脑,上面跳动着卡瓦刚更新的激光数据。
卡瓦的直播间突然涌入三千观众。他蹲在树杈上,看着自己涂满胭脂树汁的脸映在手机屏,背景里伐木机的锯齿正在啃食隔壁部落的圣树。弹幕区疯狂滚动着爱心和打赏提示,与交易所电子屏跳动的氧币曲线同步闪烁。
“老铁们看好了!”他用汉语喊着从中国工程师那儿学来的直播话术,箭尖转向那台正在屠杀巨杉的钢铁怪物,“双击666,我带你们冲榜!”
箭矢离弦的刹那,交易所突然响起警报。电子屏上的氧币K线图剧烈抖动,与直播画面里倾倒的巨树完美同步。卡瓦的箭射偏了,钉在伐木机的防弹玻璃上,惊飞一群绿翅金刚鹦鹉。
雷暴来得比雨季预报早了两周。卡瓦蜷缩在树屋里,湿透的树皮账本摊在膝盖上。祖父用象形文字记录的“空气债”,此刻正被雨点击打成模糊的墨团。闪电劈中远处数据塔的避雷针时,他看见瑞士人的越野车在泥泞中打滑。
“快!服务器要进水了!”那群白人正在往吉普车顶堆沙袋,防水布下露出金属箱一角。卡瓦抓起吹箭筒,毒镖尖端蘸的不是箭毒木汁,而是从树蛙背上刮来的粘液——足够让那台价值百万的服务器暂时休眠。
卡瓦是被热浪舔醒的。他吐出嘴里的草木灰,舌尖还残留着昨晚烤木薯的甜味,此刻却混进了服务器塑料壳融化的刺鼻焦臭。晨光穿透稀疏的树冠,在冒着青烟的焦土上投出斑驳的光圈,像给大地打了层错乱的马赛克。
“火神发怒了……”巫医的骨针悬在硬盘残片上方颤抖。老人赤脚踩过还在冒烟的树根,腰间挂的猴头骨护符撞在烧弯的服务器机架上,发出空灵的叮咚声。卡瓦注意到那些蓝绿色孢子会躲避热气,在上升气流中组成不断变幻的象形文字——正是他刻在吉贝树上的“空气债\"”符号。
瑞士人的哀嚎突然拔高八度。卡瓦转头看见那个总是梳油头的项目经理跪在数据塔废墟前,手里攥着半截烧融的U盘。男人的西装裤被余烬烫出蜂窝状的洞,露出底下昂贵的丝袜——这是卡瓦第一次知道男人也穿丝袜。
“这是部族禁地!”巫医突然用骨针划破手腕,将血滴在服务器残片。鲜血与霉菌接触的瞬间,菌丝网络突然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在焦土上投射出三十代人的呼吸账本。卡瓦看见曾祖父的名字旁标注着“三棵吉贝树,换雨季延长十日”。
智能手机的扫描提示音惊飞了秃鹫。AI翻译进度条卡在99%时,卡瓦发现自己的倒影扭曲在服务器残片的金属光泽里——他的脸被烟灰涂成萨满仪式时的战妆,直播间滤镜都调不出这种原始的狰狞。
“检测到类甲骨文编码。”机械女声突然响起,烧焦的风扇猛地转动,卷起孢子云糊了瑞士人满脸。卡瓦的直播间自动开启,观众们看着这个浑身烟灰的少年举起服务器残片,背后是跪地咳嗽的白人精英。弹幕突然刷过十万个“哈库纳玛塔塔”。
巫医的骨针在此刻刺破卡瓦指尖。血珠坠入孢子云的刹那,焦土上浮现出全息投影般的森林幻象——被砍伐的吉贝树以百倍速重演百年生长史,每圈年轮都标注着当时的氧气产量。瑞士人突然停止咳嗽,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这是...这是生物硬盘?”
卡瓦用树皮靴碾碎一块碳化的电路板,靴底沾满发光的菌丝。他想起12岁那年,巫医教他用箭毒蛙汁液在树皮刻字,那些符号会在雨季吸水膨胀。此刻孢子云中的幻象正在具象化同样的原理——菌丝遇血显影,遇热存档。
“你们要找的原始数据,”少年把服务器残片抛给瑞士人,“都在这片烧焦的林地里活着。”他故意用部落土语说最后半句,直播间自动翻译成十八种语言。弹幕区突然下起虚拟的孢子雨,打赏金额开始用“氧气分钟”计算。
巫医突然唱起古老的《火葬歌》,佝偻的身影在青烟中时隐时现。卡瓦的智能手机同步翻译歌词:“……灰烬是大地的新皮肤,焦痕是祖先的纹身……”瑞士人颤抖着捧起把热灰,发现每粒碳化物表面都蚀刻着纳米级的森林地图。
当第一只烧焦的树蛙跳上服务器残骸时,卡瓦的AI终于完成破译。机械女声用部落土语念出初代酋长的遗训:“每缕呼吸都该在星光下称重。”他抬头望向正在消散的孢子云,发现那些光点组成了苏黎世交易所的经纬坐标。